第168章(2 / 2)







吳要常家為什麽會這麽窮呢?不是說勤奮的鳥兒嘴頭光麽?按理這個老頭子勤勞能乾,在地裏侍弄了一輩子,怎麽著也能混個嘴頭光不?可是這吳要常卻是勤懇了一輩子也沒享過一天福,就因為他生了四個兒子。個個都給讀,希望有朝一日能光宗耀祖。可四個兒子都是麵壁十年卻沒捅破牆,最後都隻能窩在這個村裏。吳要常幾乎是傾儘所有供他們讀,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收獲的卻是一次又一次的絕望。沒想到,老了老了還要給這四個兒子娶媳婦。

那時候在鄉下,娶個兒媳婦都得花上萬塊的彩禮,還要蓋房子。這樣的行情,娶一個兒媳婦就猶如扒了他的一層皮,四個兒子就扒了他四層皮。吳要常這個辛苦了一輩子的老農,被兒子們扒得就隻剩下個皮包骨頭了。

現在的吳要常就像個乾屍似的,臉上的皮起著卷兒的打褶,包裹著幾根乾枯瘦弱的骨頭,背也駝了,那塊背脊骨弓起來,把個脖子頂得往前伸,活脫脫就是一個縮脖子的鴕鳥樣兒。

唐仁彪和宋祖德站在這棟房子前麵的時候,吳要常正蹲坐在大門前的門檻上抽旱煙。一根自製的竹子做成的煙鬥,就那麽杵在乾扁的嘴上,吧嗒吧嗒地吸著,吸了半天嘴裏才吐出白白的煙圈兒。估計是旱煙太嗆人了,抽了幾口,吳要常就開始咳嗽。剛起頭是咳幾聲:咳咳咳!咳咳咳!沒想到這一咳嗽起來就止不住了:咳咳咳咳咳……咳咳咳……直到咳得差點背過氣去,最後那幾聲咳嗽愣是聽不到聲兒了,隻看見吳要常瘦弱乾枯的身子蜷縮了起來,那個弓著的背更顯得突兀不堪……

“叫你抽,叫你抽,咳死了才好呢?”一個聲音從屋裏傳了出來,然後就看在一個和吳要常一個瘦弱的老婦人從裏麵走了出來,她邊罵邊拍吳要常的背,說:“叫你別抽吧,這旱煙這麽烈,活活把你那肺給燒著了!”

吳要常似乎在差點背過氣的時候,最後終於咳出了兩聲,然後隻聽“咯……”的一聲滑過,就像那快要咽氣的公雞似的,那麽淒慘地叫了一聲,在大家都為他捏把汗的時候,卻不曾想他又緩過來了。

他抬起頭,剛才還黃不拉幾的臉上被憋得通紅,眼睛裏噙著水,鼻子下麵淌著鼻涕。他扯起皺皺巴巴的衣服角,在渾濁的眼睛裏擦了擦,然後又揩了揩鼻涕。看到站在家門前的這一大撥人,他苦笑了幾下,把煙鬥又重新放進嘴裏,就那麽含著煙鬥說:“討債鬼又來了!”

唐仁彪和宋祖德站在最前麵,剛才吳要常的那一通咳嗽讓他們心中好一陣害怕啊!他們倒不是擔心這老頭子真背過氣去,而是擔心萬一這老頭子死了,這家的農業稅算是永遠都別想收了!謝天謝地,這老頭子看來經常是這樣,到閻王爺那兒打個轉,又回來了!

好,既然沒事又活過來了,那就談正事吧!

村委會主任吳要名站到走廊上,對吳要常說:“老哥,今天鎮裏的唐記和宋鎮長都來了,你看你家這個錢就交了吧,先交後不要的,早交早省事啊!”

吳要名按輩分和吳要常是一個族裏麵比較親的堂兄弟,所以他平時都叫吳要常叫哥。

“老弟,老哥不是不交,是真交不上,沒錢啊。”吳要常把一個含煙卷塞進了煙鬥,點燃了火柴,又開始抽煙。

他這一抽,唐仁彪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兒上,他真怕這老頭再來一個剛才那樣驚險的表演,真要在自己麵前背過氣兒去了,那麻煩可就大了。

好在這回吳要常沒有咳嗽,平靜地抽完了一袋煙。

“老哥,你不是剛賣了夏糧,收入了上千塊錢麽?怎麽就沒錢交啊?”吳要名說。

“你個吃裏扒外的東西,想餓死我是不?就那點錢,我不要買油買鹽吃啊?”吳要常瞪著眼罵道。

“你……”吳要名氣得呼呼作響。

“老人家,你看你這賣了夏糧,按理呢就得先把這農業稅給交了。你這麽大年紀了,國家的法律應該懂吧,這抗稅不交可是犯法啊!”宋祖德上前一步,和吳要常開始交涉了。

“我抗稅不交?哈哈哈,虧你還是個當乾部的!”吳要常把煙鬥從嘴裏拿了出來,放在門檻上使勁敲了幾下,隻聽得“嘭嘭嘭”的聲音那麽刺耳,敲得這個吳要名心驚肉跳的。因為他知道,這老頭子要發火之前,就喜歡敲煙鬥!吳要常敲了一通煙鬥,好歹是把那壓在煙鬥裏的煙灰給敲了出來,黑黑的煙灰躺在泥地上,就像幾粒圓圓的老鼠屎。

吳要常那像雞爪子似的粗糙又黑黃的手又重新慢條斯理地往煙鬥裏塞煙絲,邊塞邊慢幽幽地說:“早幾年的農業稅,我每年都是第一個上交,你可以問問這些個***。”吳要常指著村委會的那些乾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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