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之後,朱瞻墡來到北鎮撫司詔獄,探望身陷囹圄的楊榮。
不過短短兩日,楊榮形貌憔悴了一大圈,原本梳理得一絲不苟的斑白須發散亂如雞窩。
見到朱瞻墡,楊榮立刻隔著監牢柵欄跪下,磕頭如搗蒜,聲淚俱下:
“陛下,陛下,微臣是冤枉的啊。”
“家族之人組織泛海走私,微臣實在是被蒙在鼓裏。”
“都是微臣老家那幫子侄瞞著微臣,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微臣一直身處京城,但沒能約束好家人子侄,微臣也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隻望陛下看在微臣儘心儘力輔佐先永樂帝和先洪熙帝,對大明社稷略有薄功份上,饒微臣一命!”
楊榮額頭拚命在監牢的堅實石板地麵上磕撞,不過片刻,鮮血就已涔涔而下。
朱瞻墡沒有絲毫動容,仿佛並未見到楊榮做態,隻是示意徐恭打開牢門。
身邊興安和海壽一左一右隨侍,目不斜視。
朱瞻墡在徐恭搬來的太師椅上端坐好,這才慢條斯理說道:
“楊勉仁,別演了,起來吧。”
“都一大把老骨頭了,還演得這麽投入,不怕一命嗚呼,讓人誤以為你在詔獄中畏罪自殺啊。”
楊榮臉色大變,連忙訕訕止住磕頭。
並未從地上起來,轉身膝行爬到朱瞻墡繼續喊冤:
“聖上,罪臣罪該萬死,隻是罪臣真是被家中子侄和仆役蒙蔽,不知此事啊!”
楊榮哀哀慘慘,老淚縱橫,添上額頭涔涔流下的鮮血,可憐姿態令人動容。
隻是朱瞻墡毫無一絲心軟。
就是眼前這個家夥!
是他,隨侍朱棣出征漠北,朱棣莫名其妙死在榆木川,用錫桶密封送回北京,背後具體發生了什麽,楊榮在其中做過什麽動作,朱瞻墡早就不想多去深究。
是他,當著自己的麵,朱高熾屍體未涼,就悍然合謀篡改遺詔,完事還無不得意叫住自己,說是自己離開的當口,朱高熾又清醒過來更改遺言,簡直把自己當成了隨意拿捏的傻子。
是他,在朱瞻基死後,繼承人之中僅有自己是嫡子的情況下,以漢王謀亂為借口要立長,捧二哥朱瞻埈出來與自己爭位。
是他,暗中男盜女娼,命家人組織泛海走私牟利,明麵上卻以勞民傷財的理由,和夏原吉楊士奇一起叫停下西洋,損公肥私。
朱瞻墡一念及此,心頭殺機沸騰。
隻是,簡簡單單一刀殺了此人,卻是太過便宜他了。
甚至,還會被他那些黨羽讀書人美化成剛正不阿的諫臣。
是當今皇上氣量狹隘,公報私仇,構陷害死了忠臣。
讀書人那點陰損伎倆,朱瞻墡心知肚明。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讀書人掌握了筆杆子,總是能把黑說成白,奸說成忠。
為了爭奪一己私利,罔顧大明社稷,壞事做儘的東林黨人,在後世都能有那麽多美譽。
甚至水太涼頭皮太癢的錢謙益,身為東林黨文章宗主,諂事閹黨,為幾乎殺儘東林黨人的馬士英歌功頌德。
之後更是變節投降清朝當官。
就這樣下作到毫無底限之人,令人作嘔的操作罄竹難書,後世還有不少讀書人用他被清朝罷黜後暗中聯係複明來洗白。
而馬士英雖以奸臣留名後世,在南明弘光朝覆滅後,被後繼的紹宗、魯監國複明勢力排斥在外,卻依然在浙江一帶積極參與抗清,最終被捕慷慨就義。
隻因為馬士英在南明政權中攬權打擊東林黨人,明史人物傳記中就被東林黨餘孽黃宗羲無中生有插入一段野史,誣陷他是投降清朝後被殺。
與之相反,黃宗羲身為錢謙益得意門生,實在洗白不了自己老師的一係列騷操作,就轉而大肆吹捧他的文章造詣。
修史之人,摻雜個人私情夾帶私貨,汙名化政治對手,愧對一脈延續兩三千年的史家傳承。
如此讀書人,與犬儒又有何分別?
朱瞻墡心念轉動。
豈可讓楊榮此人,死後名聲還有詐屍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