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倆就這樣站在民政局門口，一時間相顧無言。五點半的北方初冬正是落日晚霞的美好時刻，可是彼此卻都無心欣賞。“還記得來領證那天，好像也是這麼緊趕慢趕的吧？”江逸出其不意來了一句。我很想不記得，但偏偏就是印象深刻。那是我本科畢業當天，江逸被江家二老勒令去給我送花。因為那天要跟同學拍照，所以彆出心裁，特地挑了件白紗。裙子是我自己親自畫圖，然後拿去定製的，很低調的抹胸款，把大拖尾改成了短擺小拖尾，可以恰到好處秀一下修長筆直的腿。收腰設計剪裁精致，腰間點綴了一圈碎鑽，沒有層層疊疊的繁瑣，能更顯得腰間不盈一握。雖然為了這件裙子，我足足一周沒吃晚飯，但穿上它的那一刻，一切都值了。連向來挑剔的我媽，都被這個造型給驚豔了一把。畢業典禮之後，我特地脫了學士袍，露出這麼一身，結果在小禮堂門口就被人堵住了。眾所周知，畢業季既是分手季也是告白季，四年來愛而不得的人，好歹表個白，讓對方知道自己的心意。擋住我的人是我們班班長，很斯文清雋的一個男生，還未說話就先紅了臉，上來就開門見山問道。“大學不談戀愛，是因為年紀太小，家裡不允許嗎？”我因為提早兩年上學，所以比班裡大部分人都小兩歲，再加上從來沒有校園戀情傳出，導致很多人都以為我家教太嚴。“就……也不是。”他眼睛亮了亮。“讀研期間，會考慮嗎？”我有點尷尬，同為保研一族，日後低頭不見抬頭見，得想個不那麼傷人的法子婉拒才好。“她不考慮。”我倆都愣了，循聲望去，就見江逸捧著一大把我喜歡的繡球朝這邊走來。他穿了件精致剪裁的西裝，襯得整個人愈發頎長。俊秀的臉上平靜無波，他徑直走到我麵前，將花束塞到我懷裡。“她不考慮談戀愛，之前四年不考慮，研究生也不會考慮。”他就那麼閒適的站在那裡，出口的話也是輕描淡寫，旁邊已經有很多拍畢業照的女同學對著他指指點點，竊竊私語。“我天，這誰啊，也太好看了吧。”“看見他手上那塊表沒？三環一套房了。”江逸在人群中確實是出挑，所以這種關注他早就習以為常。班長被這種霸道言論嚇了一跳。雖然年紀差不了多少，但江逸身上那種與生俱來的矜貴，讓他本能感到了壓迫感。“你是餘笙同學的哥哥吧？”江逸眉眼跟我有兩分神似，但我不是他那種典型的濃顏係，以前偶爾也會被認錯，有時候懶得解釋，就會含糊過去。然而這一次，江逸顯然沒有含糊過去的打算。他單手攬過我肩膀，似笑非笑。“跟同學介紹一下，我是你哥哥嗎？”過於親昵的動作讓班長警覺起來，他下意識看向我，似乎在等我說出肯定的答案。我看了一眼江逸，其實也有點不知所措。畢竟從頭到尾，我倆的關係都是我一廂情願追著他跑，他從來都沒有承認過。以我對他的了解，顯然是不喜歡把私人關係暴露在外人麵前的。於是想來想去，挑了個比較安全的答案。“鄰居家一起長大的哥哥。”這話滴水不漏，絕對沒毛病。班長肉眼可見鬆了口氣，率先走上前伸出手。“你好，我是餘笙的同班同學。”江逸並沒有回握，反倒是乜了我一眼。“鄰居一起長大的哥哥？”他用周遭所有人都可以聽得到的聲音，在我耳邊磨牙，“跟我表白的時候，你可不是這麼說的。”沒等我有所反應，他轉而抽出自己原本插在褲袋裡的手，短短地握了對方兩秒鐘。“江逸，她馬上要訂婚的未婚夫。”我傻愣愣地站在那裡，木然地看著近在咫尺的江逸，腦子幾乎有些轉不過來。我們什麼時候要訂婚的？怎麼作為當事人，我都不知道呢？班長向來是個落落大方的人，聞言雖然有一瞬間的失落，但還是得體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唐突了。”江逸還是之前那副疏離卻不失禮貌的樣子，輕輕點點頭，順勢攬上我的肩，把我帶離現場。裙子是露肩的，他溫熱的手掌直觸我肩膀的皮膚，激起一層雞皮疙瘩，我忍不住開口問道。“我們什麼時候要訂婚的？”江逸目不斜視地盯著前方。“這不是你一直以來的想法嗎？”這話雖然是真的，但經他嘴裡這樣說出來，多少有些變味兒了。我有些想反駁，卻找不到突破口，就聽他又問。“那男生是誰？同學？”我“嗯”了聲，低頭數著步子走，他大概是不習慣我沉默寡言的樣子，又追問了句。“他們都不知道你不是單身？”我下意識停下腳步，彆說他們，問題是我自己也不知道啊。“我什麼時候脫單的？”江逸也跟著停下來，定定看著我，他逆著光，線條精致的側臉被陽光打上一層好看的底色。他上下打量我的衣服，半晌，忽然笑了。“就今天吧。”我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什麼就今天？”話音未落，他忽然拉起我的手往學校外麵衝，引來沿途無數好奇的目光。直到那輛性能良好的小跑發出轟鳴聲，我才醒過神來，猶猶豫豫開口。“咱們要去哪兒？”江逸單手扶方向盤，目不斜視。“民政局，敢去嗎？”去民政局我並沒有什麼不敢，但今天的江逸太過反常，反倒讓我生出一種不確定的恐懼。更讓人驚訝的是，他竟然真的一路飆車到了民政局。然而我身上隻有身份證，沒帶戶口本。“一個人的戶口本不行嗎？”此時此刻，他依然是帶點慵懶的口氣。我愈發不解，什麼人會隨身把戶口本帶在身上啊？但我又沒自作多情到那種地步，覺得他早有預謀。“你為什麼會帶著這個？”到底還是按捺不住好奇。江逸聳聳肩。“奶奶讓我帶著，說萬一給你送花的時候太感動，非要以身相許，可以以備不時之需。”原來是江奶奶的意思，我就知道江逸怎麼可能會突然開竅。但不管起因是什麼，但這個結果自然是我喜聞樂見的。陪我繞回家裡拿戶口本耽誤了點時間，跟我爸媽解釋又耽誤了點時間，好在險險趕上了最後一撥兒。填表，拍照，蓋鋼印的機器嗡嗡響著，直到拿到紅本本，我才有了一點實感。餘笙和江逸，就這樣結婚了。曾經以為這場女追男的戲碼會永無休止，但生活猝不及防給了它一個完美結局。至少當時在我看來，是完美結局。從回憶裡抽身，我很輕很輕地歎了口氣。如果知道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大概當時也不會那麼義無反顧飛蛾撲火吧。11月中的天氣，已經有些沁人的寒意了。我輕輕摩挲著手裡的戶口本，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劇情發展到這裡，應該怎麼繼續？雖然距離周一隻有兩天時間，但任何變數都有可能會發生，真的能一如我期待的那麼順遂嗎？正想著，江逸忽然猝不及防握住我肩膀。小劇場我：有話說話，彆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