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他險些打了個踉蹌，趁喘息的功夫拔下後背上一枝箭。</P>

朝廷的弓弩手不是蓋的，方才混戰之中他沒有中箭，但是闖出來的時候連中了三箭。除了背上這一枝，大腿小腿上都中了招。</P>

闖過火光的時候，他衣袂也燒著了，雪地裡打了兩個滾才熄。</P>

先前路過延昭宮，聽到觥籌交錯聲時那份喪家之犬的感覺又來了。</P>

原來等待他的沒有最狼狽，隻有更狼狽。</P>

以往他遇見過的最狼狽的時刻是什麼時候呢？是小時候功課做得不好，被先生當場罵的時候。是跟鄰居子弟鬥氣鬥輸了的時候。</P>

那個時候他是怎麼做的呢？</P>

他在巷子裡扭頭，看向了一線天以外的遠處。</P>

那是蕭家的方向，也是他的家的方向。</P>

從前再狼狽的時候，隻要回到家裡，他也不會再有惶然的感覺。因為家裡有他的母親在等著他，他的哥哥們會保護他。</P>

他還有一群忠實的下人，會時時察言觀色，讓他的心情立刻舒坦下來。</P>

他不但不用感到難為情，甚至還可以再扮上三分慘，得到他們的義憤填膺。</P>

但是現在，他已經回不去家了。</P>

他在狼狽到無以複加的時候，以從來沒有過的淒惶的形象存在於世的時候，再也不會有人接納他了。就連當年那些忠實的下人——為防他們走露消息給長公主，他也早有預謀的，陸陸續續的把他們都給打發了。</P>

他回想起來，這些年在京外，自己不是也很風光嗎？許許多多從他手裡得到了錢或者權的、心甘情願為他奔走的下屬和死侍……他們終究不能把他當成一個單純的人來看待。他看了看自己眼下這個樣子，竟有些害怕讓他們看到。因為他不能確知，得到的到底會是對他遭遇的疼惜還是對他能力的懷疑。</P>

巡兵的腳步聲遠離了。</P>

他的力氣也恢複了些許。</P>

他已經聽到了王府傳來的腳步聲就在後方不遠了。</P>

但是這又如何呢？</P>

天還沒有亮。</P>

他的結局還沒有到來。</P>

他還必須往下走。</P>

他循著原路，離開了王府地界。</P>

他專找著夾壁通行，驀然覺得自己已成了鼠輩。</P>

他回想起自己戌邊時得了功勳的光榮，被授封為大將軍時，身前三千將士們敬佩而豔羨的目光。</P>

他們都是保家衛國的將士，有敵當前時，從來也都是二話不說血肉之軀迎上，而他卻得到了那些勇士們崇拜的目光。</P>

他承認他是自豪而滿足的。</P>

他成為了蕭家的驕傲，甚至是皇帝眼裡也頗具分量的乾將。但眼下這一切都不存在了，眼下的他僅僅隻是一隻過街老鼠。</P>

他停下腳步，抬起頭。</P>

不知道穿過了幾條巷子，他已經回到了這座熟悉的宅邸麵前。</P>

翻過牆去那就是他小時候最喜歡占來看書的長公主府裡的小花園。這府牆以及牆下的樹木，都熟悉得好像隻要他一跨過去，常常在府內漫步的那道身影，就依然會立在那裡，含笑朝他招起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