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文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言不語地往前走。
錢明月不知道哪裏又做得不好了,沉默地跟在他後麵。
兩人走到書市的儘頭,來到一條小河邊,河邊樹蔭濃厚,風不算太悶熱,有不少攤販在賣飲品。
謝文通找了一個人相對少的地方,示意錢明月坐下:“不必熬夜看書,仔細眼睛。”
錢明月說:“先生,明月愚鈍,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您儘管直言教訓。別太含蓄,我怕我聽不懂、悟不透,嘿嘿。”
“教訓可不敢當,我已經教完最後一課,現在不是你先生了。”
剛才是誰自稱為師來著?
謝先生今天情緒不穩定啊,她還是第一次見他有紅塵人的小脾氣呢,雖然被搞得莫名其妙,到底看到了謝先生煙火氣的一麵,也不賴。
錢明月心情大好,笑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您儘管教訓便是。”
為父!謝文通側頭看向水麵:“監察禦史李平彈劾西城兵馬司指揮使馬瑾在太宗武皇帝孝期飲酒,你不會不知道吧。”
“原來是為這個!先生果真是胸懷天下,時刻不忘江山社稷。”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謝文通不理她的吹捧:“你打算怎麽做?”
錢明月聳聳肩:“不管。”
“不管?”
錢明月垂眸:“先生是不是想說,我既然接了武皇帝的寶璽就應該承擔起責任?可是弟子就是不想管。”
“說說理由。”
不管就不管,還需要理由?錢明月感受到恩師意味莫名的眼神,慫慫地說:“因為名不正,言不順,令不出錢府,管不了。”
“這不是理由,如果你想插手,令總有辦法能府。”
錢明月噘嘴。
謝文通說:“明月,為師知道你最近受了委屈,可是你清醒點兒,你肩上的擔子不是你遮住眼睛、不去看就不存在的。”
“孝期飲酒隻是徐氏一族掌控朝局的第一步,他們在試探聖人、你、以及朝臣的底線,如果你在他們行五十步的時候不阻止,他們就會更瘋狂的試探,行八十步,一百步。”
“今日彈劾陷害馬瑾,明日用自己人替換馬瑾,後日又清洗另一個重要職務的官員,你如果行動晚了,失去先機,就會陷入徐氏的包圍,想動都動不了了。”
“明月,現在不是鬨小孩子脾氣的時候!”
錢明月苦笑:“我哪裏還有資格鬨小孩子脾氣。”
“可是先生,殿上的君王、禦門的文武官員、滿天下的權貴勳貴、皇親國戚,還有那滿書肆自以為是的書生,您說說,有幾個能如您這般看得遠的?”
“先生,除了搞出這些事情的徐平成,沒有一個人。學生很肯定地說,沒有一個人。”
“這朝綱漸亂,就如人感染疾病,會愈發嚴重。最好的辦法當然是防微杜漸,及早診治。先生高才,豈會不知扁鵲為蔡桓公治病之事?”
“如果我現在去給他們治病,恐怕他們還會認為我女人家擅權亂政,即便再怎麽苦口婆心地為他們,他們還是會認為我‘治不病以為功’。”
“索性就讓病繼續嚴重吧,讓所有人都感受到,他們就不會拒絕我這個醫生了。”
謝文通垂眸:“何止不拒絕,他們會感恩戴德,但記得,要在病入膏肓之前醫治。”
“是,先生放心。”
謝文通眼底藏著憐惜:“錢家及姻親的前途都在你身上,你有自己的籌謀也是應該的,但是你畢竟不隻是錢氏女,朝廷綱紀,天下萬萬民的福祉都係在你一身。”
“諸葛既出茅廬就沒有回去的道理,隻能不惜鞠躬儘瘁死。明月,你既然接了太宗武皇帝的寶璽戒尺,就有教導君王、整肅朝綱的責任,你智計不輸男兒,忠信也要不輸男兒。”
“放大你的心量,為天下人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