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突然安靜了下來。
時雍看到了他一眼,又在幾個捕快臉上捕捉到了他們的好奇,於是淡淡道:
我們是去唱堂會的。走的那日,未見異常。不知官爺指的是什麼
這位捕頭姓周,對青山鎮的事情好奇已久,隻是那邊消息封鎖得厲害,衙門裡也打聽不到。聞言,他眼裡有明顯的失望,可大庭廣眾下,他不可再多說什麼,隻得又將烏嬋和燕穆等人都審問了一遍。
你們誰是班主
烏嬋道:我是。
周捕頭:你跟我去一趟。
小茗香是個孤兒,流浪到京師跟了個師父學唱戲,受了很多打罵,前幾年師父去了,輾轉到烏家班,日子漸漸好了起來。
他沒有親眷,後事和官府的手續都得烏嬋去辦理。
仵作查驗了屍體,和之前一家五口的屍體一樣,沒有給出具體的結論。
入室作案,未留半分痕跡。作案手段異常詭異,凶手非人非獸,王某以為,莫非是妖魔作祟
時雍聽他說了半晌,聽到這裡終是忍不住了。
這位仵作大人,把凶手歸為妖魔,便可以推卸查驗不出凶手的責任了,是嗎
仵作對她的頂撞很是不悅。
時下女子大多溫婉閒靜,這種場合也輪不到女子說話,聞言不屑地看她一眼,
這位姑娘不信王某之言,是另有高見
高見談不上。隻是沒有聽過如此荒謬的斷詞。
仵作哼聲,皺著眉頭道:若是人為,為何會有類同於獸的啃噬痕若是獸為,客棧門窗關閉,那一家五口反拴在客房,野獸如何得進縱是進了屋,又怎會沒留下半點痕跡非人非獸,豈不等同於妖魔,有何荒謬之處
時雍見眾人朝她看過來,從容反問:人就不能啃噬同類了嗎
……
眾人看傻子一樣看她。
人是會啃噬同類,可誰會這麼啃
牙齒得多利,力氣得多大,才能啃出這麼一身的傷,還連根拔去人的舌頭
哼!王仵作嘲弄地看她一眼,甩袖
婦人少見識,愚昧不堪!
聞言烏嬋拉下臉就要罵人,被時雍伸手攔住。
小女子不才
但也生在仵作之家
承蒙家父教導過幾日
得知一些常識。
時雍淡定地說著,見眾人朝她看過來,慢慢往前走了兩步
坦然地掀開蓋在小茗香身上的殮屍布
指著他身上的傷和臉部那個碩大的血窟窿道:
勞煩仵作大人再仔細看看這些傷口的斷麵。
仵作一臉不耐煩,眼裡滿是輕視之意。
傷口形狀皆不相同,斷麵不齊整
屍身口眼張開
有齒咬之傷
如同獸齧。但無爪痕損痕
無舌舐之跡
又不像獸物作怪。是以王某得出凶手非人非獸的結論。
時雍輕輕一笑。
非人非獸
也未必是妖。
仵作惱了,怒視著她,那你說是什麼
時雍道:是械,是器物。
其實這個想法,時雍早就有了。
她第一次接觸到這類屍體是在裴府
當時還沒來得及細看
錢名貴就叫人抬走了
為了扮演嬌弱膽小的裴夫人
她沒有機會多看,再去盧龍殮房的時候,屍體又已經被處理過
什麼都沒得看了。
後來,在大青山的山洞和盧龍的山洞她才有機會反複查看屍身,就王仵作剛才的說法,她也曾因此產生過懷疑。
不像是人,又不能是獸,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傷的
那隻能是一種器物,人手持器物,在刺入人的身體時,類同於獸牙啃噬一般,這樣的東西,自然可以輕易拔人舌頭。
一派胡言。
王仵作冷哼,譏嘲地看著她。
王某在仵作行十五年,從未見過這等器物。
時雍一笑:仵作沒有見過,這世上就沒有了嗎那你沒有見過的東西,可就多了。
王仵作被她一句話堵住,急眼了,臉紅漲紅地問:那你且說說看,是什麼樣的器物,可致人身上有這般不齊整的傷口
不齊整的傷,除非是野獸,隨意下口所致。
周捕頭也皺著眉頭看了過來。
這位姑娘,你這話可有憑證
時雍:沒有。
王仵作:那你不懂就不要信口開河。
若是在後世,要製造出類同於獸牙咬人的器物並不是一件稀罕的事情。可是,在當下的科技環境中屬實不易,說出來也難以讓人信服。
但這也不能代表,世上就沒有人能做到。
至少那個邪君不是等閒之人。
時雍懷疑,那次她在天壽山遇到白衣女鬼,突然失控的情緒和青山鎮那些失控的百姓有些類似,與這個邪君擁有的某種控製人心的東西有關。
這麼可怕的人,還擁有火器,那麼,他能做出這種變態的傷人器物,不是不可能。
時雍道:我沒有憑證,但我可以找到憑證。
這話說得新鮮,眾人大驚。
客棧掌櫃和小二則是合起雙手,一副求姑奶奶的表情看著她,隻盼她少說幾句,免得事情再拖延下去,影響店裡的生意。
周捕頭眼前一亮,姑娘是說,你有辦法找出凶手
時雍:我沒有這麼說。
周捕頭:……
時雍撩了撩眼皮,淡淡道:我隻是說,我能證明此事是人為。而不是像王仵作說的一般,有妖魔作祟。
周捕頭歎息,那姑娘準備如何證明
時雍道:我需要一些香灰。
周捕頭有些意外,多少
越多越好。越快越好。時雍說完,又看著眾人補充一句:此事須得保密,從現在開始,這個客棧裡的人,包括掌櫃的你,全都不能出去。否則,就不靈了。到時候,我可不負責任。
遇上這個事情,本就夠倒黴了,時雍再攬下這個活,眾人心裡都隱隱有些擔心,畢竟人在異鄉,就怕惹禍上身。
可她卻坦然地坐了下來。
既來之,則安之。
衙門裡的捕快又從歸園田居抬出了一具屍體,這個地方無疑成了一座凶宅。因此,掌櫃的大白天將大門緊閉,也沒有引起人們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