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天高一尺，羽高一丈

狗肉道士這番話，放在前世，絕對是胡說八道。

現在小羽卻能聽明白，也能理解他的意思。

人死後，靈魂進入地府，地府閻王審判其善惡功過，並以此決定他進入六道輪回中的哪一道。

若上輩子為惡，可能進入畜生道，投胎成一條狗。

投胎成畜生，是為上輩子的孽債贖罪。

既然是為了贖罪，那麼在掌握輪回的大能眼中，成為畜生自然是在受苦。

既然是在受苦，早點殺死畜生，等於在做好事，助力它早點消罪脫劫。

所以狗肉道士說，吃掉狗狗，是為了狗狗自己好。

而狗肉道士似乎不是什麼狗都吃。

他專門挑選精壯老狗，活得久，長得好，有成妖之姿。

它們有機會成妖，一旦成為狗妖.按照這個世界人類的普世價值觀，妖精都是禍害，要壞人性命。

狗若成妖，荼毒生靈，百姓受苦，狗妖自己也罪孽滔天。

所以狗肉道士又說，吃掉狗狗，對狗狗身邊的人類也有好處。

免除了被狗妖禍害的災劫。

小羽嘆道：「佛說要慈悲，要愛惜所有自然生靈的性命。

有點奇怪呀，六道輪回明顯在說眾生不平等，可佛又宣揚眾生平等。」

狗肉道士冷笑道：「首先，道爺不是和尚；其次，道爺不是和尚，也明白佛壓根沒說過要愛惜所有生命；最後，道爺比你更愛狗，你對狗的憐憫太膚淺，道爺的愛才是真正的大愛。」

「這世上沒誰比貧道更愛狗！」他朗聲宣布道。

小羽繃不住了，叫道：「你先前還勸我出家做個小尼姑，戒怒戒殺，慈悲為懷，今個兒又說佛不愛惜眾生你到大街上隨便拉個人問一問，佛愛不愛惜生靈性命。」

狗肉道士哈哈笑道：「你還是見識太過淺薄啊！

佛乃覺悟之先驅，超越人，卻非神非仙亦非聖。

佛從來隻教導人開悟自身，從沒立下規矩，讓你一定要做什麼、一定不能做什麼。

覺悟者自然慈悲。

就像遵循天之道的『道士』，不需教他禮儀仁德，他之所言所行，皆符合天道，自然表現為大仁大德。

宣傳慈悲之道、頒布各種戒律的，是佛教啊！

佛教是拜佛之人，是求佛者，更不是佛。

創造六道輪回者，是佛，不是佛教。

你用佛教的思想，去理解佛的大智慧，豈不是可笑至極？」

見到小羽臉上的迷糊，狗肉道士擺擺手，嘆道：「算了，你如朽木泥偶，跟你說人話，你也聽不懂。

你願意留著那條大黃狗，你就留著吧。

反正不是貧道的因果，貧道也不缺狗肉吃。」

說著，他把手伸進懷裡，摸出一條醬香撲鼻的狗腿。

小羽手指有點癢，動了幾下，差點握住劍柄，對狗肉道士來一招「傲仙斬」。

「好，我不知佛，不配探討佛創造六道輪回時的想法，我跟你論道，道家的『道』。」

「你跟我論道？」狗肉道士沾滿油汙的嘴巴一歪，露出個極為輕蔑的神情。

小羽道：「老莊之道也是道，對吧？老莊說，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你非狗，我非狗，小強是狗，小強的人生喔，是狗生，非常充足且快樂。

它的一生比人類更精彩，也遠比它的主人牛二要充實。

牛二一生作惡、從不知悔改，小強堅守忠誠之道，對主人不離不棄。

你說說看，這一人和一狗，誰更值得活在世上？」

狗肉道士淡淡看了她一下，道：「今日之後、多年以後，再來問這個問題——大黃狗和牛二誰更值得活在世上，答案還真不一定。

況且貧道不是在強說『魚』不樂。

貧道這些年吃了不少狗肉，沒一條是自己打的，怎麼選擇，全在你們自己。」

「小強敢害人，我就廢了它，但不能在它害人前，先假定它將來一定會害人，是個壞狗。」小羽道。

「隨你吧。」狗肉道士一臉的不在乎。

小羽嘆了口氣，道：「小強隻是小事，我的事才是大事。」

「你去過蘇家沒？」狗肉道士問道。

小羽道：「去了，但我決定了，不借蘇溪坡的福氣。」

「為什麼？你還是不相信貧道借福消災的話？」狗肉道士皺眉道。

小羽搖頭，道：「正因為相信，才不願那麼做。

蘇家雖小，卻很溫馨，是一種寧靜平淡的溫馨。

我不想打破他們的溫馨生活。

溫馨來自寧靜與平淡，失去了寧靜與平淡，就失去現在的溫馨。」

頓了頓，她看著狗肉道士道：「我甚至不太認同你對蘇溪坡有福氣、無富貴命的判斷。

並非有權有勢、衣紫腰黃才叫富貴。

身陷朝堂紛爭中的貴人，說不得就羨慕蘇溪坡的平淡無爭。

若蘇溪坡是個功名利祿心很重的人，也就罷了。

可他很滿足現在耕田讀書的生活，他已經在享受人間大富。」

狗肉道士嘴巴叼著狗肉，呆滯良久，眼神變得極為複雜，有驚訝、恍惚和欽佩，也有感慨和嫉妒。

——這丫頭小小年紀，還是個沙蠻，竟比他、比他見過的真正仙人，都要有「仙氣」。

她這會兒可是得罪天帝、天罰臨身啊！

如此危急之時，不驕不躁、不急不慌，還能有這麼高的覺悟。

難道這便是傳說中的「天生宿慧」、「天生聖人」？

「唉，蘇溪坡的平靜日子，持續不了多久啦。他的福氣，你不取，自有別人來取。她們可不會像你這麼清高。」狗肉道士嘆道。

聽了小羽這番言論，他越發不甘心蘇溪坡的福氣被一群騷狐狸占了去。

大福氣就該留給眼前的「天生聖人」啊！

小羽也嘆氣，道：「我如今天罰臨身，自顧不暇，實在沒精力關心蘇溪坡。

你若有心，就幫幫他，儘量替他消災解難。

蘇家三口都是好人，而蘇溪坡是家中頂樑柱。

他若出了事，蘇大娘和蘇小妹都不會好過。

我現在隻能做到問心無愧。

等我那天發達了，你再讓我兼濟天下吧！」

其實小羽並沒狗肉道士以為的那麼有「仙氣」。

她不借蘇溪坡福氣，固然有不願打擾蘇家幸福生活的原因，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她沒說——代價太大，她不願承受！

如果有青丘狐來借蘇溪坡的福氣，小羽現在就能猜出代價：無非是才子佳人那一套。

小羽自覺能把持得住。

但借了蘇溪坡的福氣，蘇家三口將成為她永恒的負擔。

蘇家若是壞人，她借了福氣，心安理得，不會理睬他們的死活。

偏偏他們都是淳樸的老實人。

她做不到對他們不管不顧，又不願當一輩子伺候人的老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