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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開始了,邱立明代表白嶺鄉政府念的述職報告翻了七頁,還不到一半,張老頭兒已經趕到鄉政府了,他身上還是穿著撲火時的那身臟衣服,腳上還是那雙爛掉指頭的破膠鞋,可他那副坐在泥地上痛苦的慘淡模樣卻不見影兒了。

此時的張老頭兒,完全像打了雞血似的,神采飛揚,走路姿勢,看人眼神,突然有了一種氣概。他看著鄉政府的大門,特意的挺了挺腰。以前他走路,腰始終弓著,背像劉羅鍋,頭始終勾著,從沒見他挺胸闊步。如今兒,他是腰杆連挺幾下,將平日伸展不直的腰一下給挺展了,那氣勢,活脫脫的牛頭馬麵駕到了。

張老頭的手裡,提著兩瓶外麵標著“國窯1573”字樣的酒,大踏步往大門進。也不知道他這兩瓶是送人,還是要跟誰去喝一壺。在穿越門口的一刹那,張老頭兒停了下身子,轉身看了一眼外麵停著的許多車輛和過往的行人,又瞅了一眼掛著“青合縣白嶺鄉人民政府”的牌匾,暈花的老眼竟然精芒一閃,然後狠狠的呸了一口,“媽的邱立明,是你要毀這人民政府的牌匾的!”

這一呸,讓幾名見過張老頭兒麵的人不免詫異:平日裡這老頭兒就是個打掉牙往肚裡咽的主兒,遇上多難多冤的事,都不敢叫冤,連女兒那樣的冤死,他都是來了還能讓人勸回去的人。今兒怎麼膽兒肥了,還敢呸鄉政府的牌匾了?

其實,不是女兒…不是邱立明…張老頭兒怎麼會膽大?他還會堅持打掉牙往肚裡咽,這種老先人遺留下來的莊稼人活法。可是,他現在是被逼無奈,誰都是爹生娘養的。

張老頭兒在心中念著女兒“月月”的名字,繼續往裡走了。

今天沒什麼人攔他,因為人大代表們在呢!

樓道裡很靜,開這樣和諧的會,怎能不平靜?平靜就是暢通,平靜就是安全,平靜就意味著張老頭兒可以大搖大擺的往樓上走。張老頭兒笑了,看來自己能順順當當的站到邱立明麵前了!

我來了!

張老頭兒在心底喊叫一聲,輕輕的推開了會議室的門。

會議室裡氣氛肅穆,台上有會標,一字兒碼開的領導麵前還擺著水果和礦泉水,鮮花倒是沒有,響應了上級的號召,光看不能吃的東西沒上。主席台的一角,白嶺鄉人民政府鄉長邱立明正在慷慨宣讀工作報告,他聲音洪亮,振振有詞。

張老頭兒望了邱立明一眼,那張臉太熟悉了,這幾十個日日夜夜,多少次在夢裡,他對著這張臉破口大罵,又有多少次,他對著這張臉揮拳痛擊。今天,他再也不想罵,也不想打了,他隻想讓這張臉明白,什麼叫忍無可忍,什麼叫官逼民反,什麼叫有血性的老爺們兒,他的眼神堅毅而絕然。

會場裡的人目光專注,全盯著主席台上,居然沒人發現他的悄然闖入,更彆說有人阻止了,竟然讓他直接走到了邱立明的麵前,淡然的盯著這位演講者。

邱立明的報告嘎然中斷,猛地抬起頭,吃驚地瞪住張老頭兒:“你……你怎麼進來了?”

“我來問問你,我女兒是怎麼死的?”

這話是張老頭兒進來之前就想好的,說得非常流暢。不隻話說得流暢,張老頭兒還用一種從未有過的目光瞪住邱立明,目光中還充滿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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