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我說。”

自從同行以來，陸淩柯其實時常躊躇，一來她仍不能完全相信這個人，二來她實在沒想到他答應得痛快，趕他也不走，儘管他幾乎毫無助益，卻誠懇得讓人心軟。

最重要的是，什閒君的話可謂是神諭一樣的東西，這讓她無論如何也不想輕易放走有緣人。

可身世總要漸漸講，近乎成為本能的防備心讓她不肯將任何事都招個底掉。

弈方柯的臉色冷得仿佛結了一層冰棱，心中卻不平靜，有個聲音在心裏山呼海嘯地衝他嚷著：還有比跟人報仇更不靠譜的事嗎！還有比你弈方柯更傻的人嗎！跟著這樣連去哪都不知道的瘋子，沒被人賣了就算了，還讓人家吃好住好，敗家敗出花了，回頭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他梗著脖子抱著雙臂，若怒氣有形，他怕是如同那燒水的爐子，呼呼吐著騰騰的白氣。

“我有兄長，所以我並不是繼任掌門人，我爹不願讓我了解江湖紛擾，從小就不讓我出穀。除了與我陸家並列的三大家外，其他江湖門派我幾乎一無所知，也幾乎沒有人知曉陸家還有個女兒。知道仇人，也不過是那天……我好奇多問了一句是誰來訪……之後又躲在暗處偷偷看……就連仇人的名字，都是老管家告訴我的。”

陸淩柯瞧他如此氣憤，也並沒有太大的耐心，再次打算讓他離開，又道：“我早就說了，你要遊玩不應該跟著我，報仇不是嘴上說說就能輕而易舉實現的。我連自己的去路都不知道，武功又尚未練成，再心急如焚我也隻能茫然趕路，以期路途中打聽些消息。現在走出來得不遠，你回去吧。”

“那有緣人呢？”

“再尋便是。況且這不會武功的有緣人，其實……不要也罷。”她說得不是很有底氣。

弈方柯當真不知該怎麽對待陸淩柯。她很複雜，身世撲朔，個性無常；又很簡單，一心尋仇，無旁雜念。他自認為足夠真誠，能換她相信，換她護持，允諾既出，不會反悔。

而她如今的第一反應，仍是驅趕他回家，生怕他拖累她，保持著對他一貫的態度，把他當作大路朝天隨時可以各走一邊的人，連應有的歉意都吝嗇……他不可避免地生出些心寒。

本就是混合著不甘、好奇、憐惜以及冒傻氣的義氣的一腔熱忱，此時終於開始冷卻。

“好。既然你不知道去哪，那你就回過頭送我一程吧，誰叫我隻會遊玩呢。”說罷，弈方柯頭也不回地出去了，他並沒有禮數周到地帶上房門，可見心亂如麻。

留下還呆坐在桌前的陸淩柯，端起早已沒了熱氣的茶杯，複又放下。說不清是悵然還是釋然。

人走茶涼。

弈方柯大手一揮的五天，成了兩人難熬的日子。

掌櫃並沒有因為弈方柯人傻錢多就對他萬般禮待，反而以“耽誤了他的生意”為由強勢拒絕了提前退房的要求，他巴不得拖著兩個人多住幾天，畢竟窮鄉僻壤的碰上這種大爺的時候很少。

弈方柯心裏的不痛快還沒理出頭緒，懶得與這種小地方的人多加計較，更不想跟陸淩柯打照麵，索性每天不出門，在屋裏睡個昏天黑地。

陸淩柯希望兩不相欠，還是決定墊上自己的錢。為了躲著弈方柯，她每日起早貪黑地出門找些零散活計，給自己賺些盤纏。

一個渾渾噩噩，一個匆忙逃避，五日過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