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方柯想通了弈儒海的話，何必不自量力呢？與其讓他深陷“有緣人”的虛名，給她徒增困擾，不如他認命吧。

日後回想起她，有了這幾件衣衫，便不會浮現出她半蜷著身子睡不安穩的模樣，他也可以稍微放心。

他原本是飄在名為自傲的浮雲之上，懸在半空，如今這般決定，摔回了平凡的地麵，卻沒能生出塵埃落定的安心。

陸淩柯火氣儘消，頭一次聽出了弦外之音。

她感覺有一股子強勁的冷風刮過了心上，迫得她緊緊繃起了肩膀，在披風裏微微打著顫，可是在外卻看不出任何端倪。

她就當同樣不辜負人好意，輕而又輕地呼出一個“是”。

兩人都心照不宣地避開了他們明明白白的去向。

弈方柯付了定金，也不帶她多逛，兩人便回了府。溜溜達達的弈守楊看這氣氛凝重的倆人，又暗自埋汰起弈方柯。

他二哥長了個人模狗樣，從來談笑風生，怎麽一跟陸淩柯站一起就一臉的苦大仇深，剛來還以為是這位姑娘氣質太冷淡，把他話癆堂哥憋悶得憂愁。

誰承想人家是有著明豔動人的潛質的，那肯定是他這掃把臉堂哥的毛病了。

可是……弈守楊難得正經地琢磨起來，弈方柯臭脾氣家裏人都知道，但也隻有家裏知道。

他在外麵瞎混的時候是出了名的溫和性子，慣會討人歡喜，哪怕自己讓幾步也得哄著別人高興，怎麽會對認識不久的姑娘時常擺這樣的臉色？

是她不好相處而失了耐心，還是……他把她當成自己人才敢放肆？

弈家人猜測人心的本事，簡直是融在骨子裏的。

洛邑之事，上書需要時日，就是徹查也需要時日。這些時候，有人不消停，也鬨得有人更加心亂如麻。

李玄每隔三五日就會登門拜訪，有時是帶陸淩柯出門，有時是入府敘談，當然，話還是與陸淩柯敘。

幾乎全城都知道玄先生為一個姑娘突然成了弈府常客。

弈方柯看見他就一肚子無名火，索性不出房門，可還是冤家路窄地碰上了幾回，著實煩悶又難以言說，逼得他生了好大一番悶氣。

他其實很想知道他們去哪，李玄一見他欲說還休的神情便會周到而客套地問“弈公子可要同往”，他當然得死要麵子地回“在下畏寒，就不了”，然後盯著二人並肩而行的背影，胸口好一陣火燒火燎。

他從沒有過這麽新鮮的經曆，猴急的脾氣又讓他不肯沉靜下來想個明白，就這麽被攪和得剪不斷理還亂。

這日李玄在府上與陸淩柯閒話，忽然提及洛邑之事。

“聽說當時是姑娘以一敵幾，才得以脫身的？”

陸淩柯已與他熟稔，聞言卻還是提起了一分戒備。

“弈方柯不會武功，自然是我。怎麽？”

李玄狀似漫不經心地端起小瓷碗，抿了一口熱湯說：“說來我還不知，姑娘練的是哪派的功夫啊？”

陸淩柯神色驟然變冷，微抬眼皮瞥了他一眼，見他神情如常地輕輕吹著有些燙嘴的湯。想來行走江湖之人，這問題其實也並不出格，便按捺下內心波動：“一點拳腳功夫而已，沒名沒派。還勞先生有此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