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楓當真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放眼江湖世道，哪裏有山風刃這麽厚道仁善之人。

或許，這便是他二人美名揚天下的緣故了。

她早已見慣人情冷暖，遇上這等無私的好意，一時間倒不知如何回應。

山風刃這兩位與弈方柯不同。

弈方柯畢竟與她同輩，又是十分投機，彼此幫過幾回，也就不計較可有虧欠人情了。但從輩分和道行上來看，程風存和淩山沉都是長她一層的，長輩為尊，若是幫了他們，那可是欠下大恩。

如何還，就不那麽簡單了。

弈方柯瞟了沅楓一眼，他方寸猶亂，可即使講究禮數如他，也因著不懂江湖規矩而不敢輕易言謝，隻好沉默著。

“我二人從不講求回報，幾位不必如有重負。隻是這小姑娘總得恢複一段日子，不能動武，全靠風涯小兄弟，怕是應付不來吧……”

不等程風存說完，快人快語的淩山沉出言打斷了他：“風存，別跟他們廢話了。風涯，你帶著赤戒刀，麻煩纏身，真當我們願意幫你嗎？我們本就是瀟灑暢快的閒人，看處境對你們不利才想出手，不稀罕那把凶刀，從你們身上也撈不到半分好處。若不領情，我們也不必自討沒趣！”

說罷便拽著程風存離開。

沅楓細看過山風刃這二人神情，都不似作偽，可還是拿不準主意。

陸淩柯始終一張冷臉，不肯讓弈方柯攙扶，胳膊再疼也要甩開他，弈方柯抓耳撓腮不得原諒，被逼無奈之下倒是覺得他們更好應付一點，遂出言挽留：“二位長輩留步。”

程風存本就有些打算，並不想離開，他作勢停住，沒回頭，實則心裏很想聽聽這個麵相帶著貴氣的小子說點什麽。

“在下給二位長輩賠罪了。同是江湖中人，二位見多識廣，想來能對恩恩怨怨之事感同身受。不是不知好歹，實在是……實在是身不由己不敢輕信於人。我們與二位不過是初次見麵，即使早聞聽雅名，也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的，得罪之處，還望淩前輩海涵。多謝程前輩相幫，有二位前輩保護，我們必是能平安度過此劫了。”弈方柯深深鞠下一躬，極儘禮數與真誠。

前麵有弈方柯鋪了序，後麵的話便容易得多了，沅楓緊接著跟上：“多有得罪，前輩見諒。”

陸淩柯是個懂事的，見狀當即毫不摻假地想拱手行個禮以表謝意，奈何剛修複的胳膊可經不起她活動，努力半晌也抬不起來，她隻得沙啞著嗓音說道：“謝前輩慈心，不然我這胳膊怕是要廢了……”

“得了小姑娘，你快別動了。罷了罷了，你們也不容易，就當我二人倚老賣老一回。”淩山沉待見陸淩柯的性子，難得心軟，將過節揭過了。

商量之下，有陸淩柯這麽個姑娘家在，為免不便，幾人打算分開安頓。沅楓特意給山風刃二人尋了個還算整齊的淺洞，他們三人倚靠在附近的一棵合抱粗的樹下湊合著。

這片山多野兔，沅楓不多時便打回來兩隻，弈方柯去尋木枝拿來生火。沅楓對烤野味倒是挺有心得，雖然沒有佐料入味，肉起碼是烤得外焦裏嫩，一隻拿去孝敬那倆，一隻留著三個人分。

陸淩柯的氣還沒消，兔肉也隻是草草地吃了幾口，沅楓要給她上藥，趁機趕走了急得團團轉的弈方柯去遠處看著人，別讓山風刃不巧撞上。

“坐過來。”沅楓卡著嗓子說了一天的話，此時終於能用自己本來的聲音，不過不免還有些粗聲粗氣的。

由於此時是晚間，洗臉多有不便，這些日子隨時要同外人打交道，她隻得先帶著易容，可陸淩柯卻覺得不自在，獨手不怎麽靈便也要自己解衣帶。

沅楓幫著她將衣衫整理好裹住上身，隻露出一條胳膊，緩而輕地塗上些藥粉，這才問道：“怎麽突然生方柯的氣了？”

“我才沒有。”此話剛出口，隻聽得“哢吱”一聲，一根樹枝折在了陸淩柯手裏。

沅楓是家裏獨女，沒有親生姊妹，但曾是少掌門，當得眾多師弟師妹們一句“二師姐”，脾氣又好，慣是會體諒照顧人的。她將陸淩柯既當作勢均力敵的朋友，也當成個小妹妹來愛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