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寺廟廢棄多年，此間也少有人煙，於是喬落鑠早間一醒就將那二人馱出去找地方埋了。他並沒聽見活著這幾個和死的那兩個有什麽淵源，不過是不想守著遲早發臭的死人睡覺，便隨手清理了而已。

夜間黑燈瞎火的，喬落鑠雖出手不差毫厘，但誰的臉都未及看清。剛剛忙著收拾，都沒在意附近這個呆子是醒著的——他來回運人，這小子一聲都不吭。他這才有閒暇細細打量過沅楓：黝黑麵，一字眉，鼻頭黑痣，燙傷疤痕……

難不成她是？

“你是護送赤戒刀的風涯？”

一波才平，一波又起。

沅楓抄起了青印劍，眸中光芒儘展。

她眼中的這點明芒令喬落鑠注意到了她的雙眼，是雙靈動清澈的眼睛，再看過她的身型輪廓……

“可我怎麽看著，你是個女的？”

沅楓一夜未睡，殘存的神智頂多集起一點戒心，卻被這一句擊得灰飛煙滅。

但她在這一瞬得知，此人並未聽到昨日程風存講的那些往事，也不知道她的身份。

不過，這個姓喬的說話實在是棒槌得很，句句屬實中狂妄昭然，話全讓他挑得明明白白，還叫人怎麽答呢。

“女扮男裝之人……我見過扮相天衣無縫的。”

沅楓：“……”

被當麵戳穿自己這不過是小把戲……還真不是滋味。

幾個時辰前，驚心動魄的無常變故太多，沅楓心力交瘁兼之心緒不佳，趁著當時那點孤勇與震驚還未散去，才敢用“別怪我砍你”威脅喬落鑠。

其實她第一眼見著他的時候，是害怕的。

走南闖北多年，她從不曾在初見什麽人時便有這樣的驚慌和畏懼。沅楓結識過形形色色相貌醜陋的人，就連她自己也扮相粗俗，早就不會趨美嫌醜，以貌取人，更何況喬落鑠根本不能稱之為醜。

他是太鋒利了，英俊得富有侵略意味，話裏的不拘小節掩不住他氣質中一絲一毫的自信強大。

這個人，她必然打不過，要想奪刀，不，不必奪，手到擒來罷了。

他們自打被虎躍幫纏上以後，就處處被動，現如今又遇上個高深莫測的厲害人物，背字可能還沒走完。

所以沅楓索性不再壓著聲音，直截了當地坦誠道：“喬先生見多識廣，在下自愧不如。猜了這麽多，勞煩先生不吝言辭，說明白一聲，可是也想拿了這赤戒刀呢？”

喬落鑠步伐穩健，走路無聲息，沅楓下意識地小步退後。他瞟了她一眼，見她如此謹慎，便停在了院子中央，說：“不想拿。”隨即覺出一點煩悶，又補充道：“說了不要叫先生，俗裏俗氣的。”

“是是是……”沅楓稍微歪了下頭，想著這不會也是哪家跑出來的少爺，比弈方柯還陰晴不定。她看向佛堂，思忖片刻又開口道：“喬郎中，可否……”

“我會等她醒了看過再走。”喬落鑠夜間被他們吵醒沒得安眠，想睡個回籠覺，挑了麵院牆倚下睡了。

沅楓猶自攥著衣角，在原處頓了半晌，瞅瞅胳膊上的傷，血染透了綁帶，就像佩了塊紅綢子一樣，好在是馬馬虎虎地止了血。她鬱鬱地移開目光，無心再看，踱步進了佛堂。

弈方柯正攬起陸淩柯的上身，想讓她進一些水，沅楓走快幾步，從他手中接過水壺。弈方柯漫不經心地看她一眼，沉默著卡住陸淩柯的下巴，微啟她的雙唇，沅楓也不耽擱，持著不大不小的力氣，讓水流細細地淌進。

陸淩柯並未吐水，看樣子是在恢複，弈方柯以手墊在她的腦後，重又穩穩地放她躺好。他眼下發黑，多日沒有仔細打理自己，還冒了不少青色的胡茬，臉色憔悴，一點也不見了平日的貴氣和文雅。二人都低頭看著陸淩柯，似是不想麵對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