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就這樣。
惡的怕不要命的。
唐晚舟自己滑不溜手,但不敢拿妻妾兒孫賭喬落鑠是否僅是威脅。這惡醫終於服軟,跪在地上說起自己的罪孽。
“我還沒等用那小孩,他就連發燒帶嚇,死了。”
沅楓緊握起拳,手臂上爆出了青筋。
“我要的人,都是無依無靠、窮困潦倒的,又生了病,自己沒錢醫治,不也是個等死嗎?與其死於絕望,不如為我試毒,也死得有點意義。屍首丟在外麵,反正也沒人管,有人查也會先查到葛儒鬆頭上。”
喬落鑠竭儘全力克製,才沒讓怒火燒焦了理智,他隻用了三成力,朝著唐晚舟的後背就是一腳,低聲喝道:“你是什麽東西,以為能操縱誰的生死了!”
唐晚舟摔在地上,傳出一聲悶響,他吐出口血,笑道:“哼,人命值錢嗎?不值錢。你這樣暴躁做什麽?我可否問一句,二位是怎麽盯上我的?”
“你最近殺的三人,都是我治過的人,他們本可以好好活著。”
“哦——”唐晚舟拖長聲音,腔調極其輕蔑,“對不住了。”
喬落鑠從未被人這般拿捏過,恨不能千刀萬剮了他。
“至於林家,我曾是林天遐的學徒。後來他娶了馭命手元亦玉,嘖,那可真是個大美人。其實林氏出了名,我看更多的是馭命手的名聲。再後來我們幾個學徒就跟著他們一起隱居,要我說,林天遐沽名釣譽還假惺惺地不願跟武林打交道,實在是虛偽至極。”好歹從前有師徒情分,可唐晚舟直呼其名,毫無尊敬。
“沒多久,那夫妻倆就有了女兒。可惜了,他們守得太嚴實,江湖上都沒人知道林家有後代。林家那小姑娘,說是天仙都不為過,從小就是美人胚子,出落得比她娘還水靈,各處都像是粉雕玉琢的。嘖嘖我很早就想,反正林家不出世,我多討好那小姑娘,叫她以後嫁給我……”
“你不配。”喬落鑠將字咬得清晰,似是竭力壓抑著暴怒。“你心術不正,還癡心妄想。”
“是了,林天遐也這麽說。我不專精他的機關之術,還想著在馭命手那學些製毒的法子,而且那小姑娘極為聰敏,小小年紀就學成針灸,厭煩我多次糾纏,直接拿針紮了我的穴,將我偷拿的配方搜了出來。不過幕遮散配方我背過了大半,自己重畫也可以。我被趕出了林家,林天遐跟我說,如若我敢透露他女兒半個字,無論我在哪,他都能在傳言出現後一天之內了結我。”
沅楓狐疑,問道:“那你怎麽如今敢說?”
“現在我何等處境,說是死,不說也是死,兩難也就不必再為難。”
“那我再問你,”沅楓向前探身,“林家如今可還在?在何處?”
唐晚舟以打量傻子的眼光瞧她,“林家的住處?嗬嗬,你沒聽過林家號稱‘無名匣’嗎?林天遐給自家的宅邸設了層層機關,趕了我走,他要麽將機關重置,要麽搬家重新布置,沒有人會知道林家藏在哪個看似廢棄的院落裏。怎麽,你認得林家人?”
沅楓緩慢地搖搖頭,“不、不認得……隻是聽見四大家之一的名號,覺著惶恐……”
“二位打算如何處置我這罪大惡極之人啊?”
沅楓猶沉浸在唐晚舟所描述的林家裏,她曾從江湖的隻言片語中,認為林氏全族都會是那種不可一世而且城府深沉的人,可如此聽來,她卻構想出了一幅世外桃源的圖景。
加諸於身的盛名,都是顛倒的嗎?
沅楓一時失神,不防喬落鑠驟然奪回了他的劍,他不出一言便回身劈砍,斬下了唐晚舟的右臂,前一瞬還滾滾流淌在體內的溫血噴濺出來,迷了他的眼。
喬落鑠厭棄至極地反複揩過眼睛,可他那鷹翼般的雙眼中仍留下了幾點紅跡,竟真有了方結束撕咬的嗜血獵鷹的影子。
唐晚舟微覺茫然無措地望著自己躺在地上的斷臂,劇痛後知後覺地襲來,可他發不出聲音喊疼,含著卡在嗓子眼的血斷續地說:“小、小子……好狠……”
“我也告訴你,日後若再看到你的藥,無論你妻兒老小知不知情,都會成為我劍下亡魂。”
唐晚舟爬了幾步,想拽住喬落鑠的衣角,喬落鑠後退一大步,遠離他肮臟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