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害怕馮鏡明生氣，方琦城也不敢不把刺客自刎之事稟報。馮鏡明嗤之以鼻，但也未再出言責怪，確實並非他們傷害刺客逼得他自殺。

隻是，這刺客被押進暗牢時已被搜過身，沒發現任何毒藥，那他吞下的毒是哪裏來的？藏毒的本事著實像無名林家的手筆，但一來對弈方柯下死手，二來對林大小姐出言不遜，三來又急於求死，怎麽都像是個為了汙蔑林花魚而來的死士。

沅楓心中留了疑影，刺殺之事與刺客表現撲朔迷離，但歸根結底，最想不通的是時機。

刺客潛入萬鈞莊的時候太巧了，幾乎是與林花魚前後腳進門。

到底他說的是真的？還是有人在暗中盯著萬鈞莊？

赤戒刀既已送到，妄圖搶奪之人也該消停了心思，難不成還蹬鼻子上臉地搶到馮家裏麵來？

也不怕馮鏡明一箭將他們釘在牆上。

馮家在武林中地位再低，那也擁有鼠輩比不上的百步穿楊之功，細想起來，著實隻能憑靠這種死士才能不產生門戶間的正麵衝突。

方琦城突然想起一事，連珠炮似的講了出來，“方柯他手無寸鐵，又不會武功，怎麽敢跟這刺客糾纏的？”

沅楓與喬落鑠對視一眼，她驚呼道：“淩柯！”

陸淩柯擠坐在床下腳踏，雙手裹著弈方柯冰冷的手，手上還有幾滴方才落在上麵的淚珠子，累積多了滑進了手心，她卻渾然不覺她的手已然濕漉漉的。

她水米不進地守了他三日。

想當初，她初懂男女情事、家人親情與師門手足情之間的不同，體會到了這種異樣但溫馨的感受。如今痛苦，她再度體味到了弈方柯受傷和家門不幸的不同之處。

家門之傷烙在她年幼的心裏，是揮之不去的陰霾，牢牢地罩著她的全身，讓她冰冷，讓她寒噤著逆風前行。因此仇恨也像根看似弱不禁風實際可以鋒利如刀刃的細線，將她越纏越緊，無法掙脫，就算有人想幫她解開，她也會恩將仇報地反咬人一口。

可是沒辦法，仇恨在她的每一寸皮膚上都勒出了印跡，她必須親手了結它，才可以再去過從前一般的生活。

而弈方柯心痛或是受傷，都牽扯著她的心神，令她時刻牽掛，時刻惦念，即使如此，那股溫馨的溫暖的溫情，也仍在痛裏活著，與痛一同燃著，是火熱的，讓她不再感到寒意，甚至有時，會讓她裹步不前。

陸淩柯為難著自己，也縱容著自己，她逼迫自己在二者間尋求一處平衡，讓她既不被寒意凍了心，也不被暖意融了恨。

但她終究還是個十九歲的毛丫頭。

自行摸索出來的經驗並不能指導她走什麽樣的路，她仍隻有本能與繼承。

她都沒有細想過這些事，隻是感到疲乏。

弈方柯冰涼的手指在她手心裏翹了一下，驚動了出神的陸淩柯，她搓了把臉，不敢妄動，輕輕晃了他一下。

“弈方柯？”

弈方柯的神智仿佛被困在了海底，他感覺身體沉重，兜得全是鹹澀的海水，有人將刀完全刺入了他的脊背，他也隻是在漂浮中感到了輕微的疼。可是，沒過多久，周身的暗藍就變成了深紅，隨著血液流失，他感到身體發冷，更加掙紮不動……

他不肯屈服，張開嘴試圖說話……

弈方柯重重地喘著粗氣，醒了。

“弈方柯？弈方柯！你醒了？”陸淩柯轉眼忘記了喬落鑠的囑咐，拍著弈方柯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