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給我走！”馮鏡明身上的火已燒到了喉管，他的嗓音啞掉了，像昭示著噩運即將來臨的鴉聲。

方琦城舉了茶壺來，澆在馮鏡明身上，他的眼睛被火熏得發熱，不住地淌淚。壺中的水隻是聊勝於無，火勢分毫未減，就連方琦城的袍擺都沾上了火星子。

房梁俱是木製，在此潮濕之地極易腐爛，大火很快燒到了房頂，一根脆弱的爛木頭掉了下來，正要撞在方琦城的天靈蓋上。

門口的沅楓衝了進來。

可誰知裹著毯子的馮鏡明怎麽又來了力氣，撲了上去撞開了方琦城，架住了這根索命的木梁。他渾濁的眼看著方琦城，艱難地拾出幾個字：“走…走…快走…”

沅楓眼見著窗上的火勢即將燒到門上，拖著方琦城要往外走，“快走琦城，不然我們都會死在這！”

方琦城木然而悲戚地望著在火中痛苦地團成一團的馮鏡明，內心痛不欲生，他的身量不小，此時如山般定在了原地，根本不能被沅楓拖走。

沅楓急中生智，“落鑠已經去救馮小姐了，她不是你的妹妹嗎！走啊！”

如此，她才費力地將方琦城拽出書房。

沅楓拖著方琦城走出去三步後，書房燒塌了。

承載著萬鈞莊主人所有不可告人的密事的地方湮沒在了大火中。

喬落鑠半抱著脖子上有一圈紅痕的馮昭，說不出話來。

他趕到時，管家薑承已被幾刀捅死，馮昭吊在套繩上已然昏厥，唇色發紫。

馮昭斷斷續續地說：“我…承叔都…告訴我了…原來爹爹做了、做了這麽多錯事…他們來、來了…是我…是我心覺對不起表哥和嵐妹…咳咳…”她咳出了一點黑紫色的血，喬落鑠才發現她中了毒。

“是我想了斷自己…而且…爹爹自作聰明…卻不想那曼茵草是、是索命之物…今日…也正是我毒發之時…”

“別說話了，我帶你出去，一定把毒逼出來。”喬落鑠作勢要抱她起來，卻見她又嘔出一大口血，他連忙放平她，把起了脈。

沒救了。

這慢毒早已深入肺腑。

馮昭輕輕捏住喬落鑠的食指，沒了血色的臉上含著點追憶的微笑，“我…少時就見過你…當時你不是這模樣…可馮氏最擅長…記人骨相與身形…我一眼就記住你了…”喬落鑠聽得心裏發酸。除了那次不小心傷了她，他從來沒與她有更多交集，也從來注意不到她偷偷地看著他。

他眼裏心裏都隻有那個跳脫的身影，此時依然。

可是將死之人，其言也善。

更何況這是她長達十多年深埋於心的惦念。

馮昭始終笑著，像她平常與眾人見麵時一樣，始終文氣而得體地淺笑著，“走吧…遠離了他們…你就是…自由瀟灑的江湖俠客…走吧…”

她捏著喬落鑠的手忽然鬆了，無力地垂了下去，像朵開敗凋零的花，蒼白得刺眼。

喬落鑠將她抱去了榻上，輕手輕腳地為她蓋好了被子，仿佛她隻是身體虛弱地想要睡一覺，醒來還會有力氣曬曬太陽。

還會綻開那樣一副笑顏。

寬和待人，正直明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