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餘村概況(1 / 2)

大拆遷 三十而立子 3844 字 19天前






如果說要把我們現在的國家分成兩個階段,就是解放前和解放後;要是把解放後分成兩個階段可能就是改革開放前和改革開放後。要在一個人身上分成兩個階段,自然是出生前和出生後,如果一定把出生後分成兩個階段,很多人是讀書前或者工作後,很多人是結婚前結婚後,最近10多年來很多的家庭,總結以往的生活,主要劃分成拆遷前和拆遷後兩個階段。而如今,三餘村拆遷的機會終於來臨了。雖然晚了些但是畢竟是來了,何況由於房地產的走勢大致是上行的,所以拆遷補償基本上也是水漲船高,晚點還是相對劃算的。

三餘村幾個組農田都比較少,尤其是房思建所在的這個組。所以當年村民組長在安排宅基地的時候是非常嚴苛,屋前屋後隻有200多平方米。後來很多人家向河邊駁坡借地,多的搞到400平方米。隔壁村人家宅基地屋前屋後加起來都有一畝多,再往邊遠農村去,屋前屋後兩畝都是有的。但是三餘村八組一組這塊,因為地少人多,改革開放以來,好幾個單位征用了河邊的土地蓋了倉庫。加上村民經濟條件好轉,蓋房的人多了起來。而那時候一個家庭有兩個孩子三個孩子的比較普遍,每個孩子分家都要一個宅基地,顯然需求是旺盛的。已經有的再加上預留的宅基地,占到全村民小組土地大概有三分之一了,口糧田是根本就養不活自己村民小組的人,所幸的是一部分人去了土地工(土地換工作的工人,下文有詳細介紹),拿了工資,吃的低價供應糧,所以溫飽問題可以用錢解決。但是剛剛經曆過溫飽難繼的日子,村乾部未雨綢繆也不是什麼壞事,至少是完全有理由這麼做。

因為村乾部的憂患意識,所以原則上一畝地安排了三個宅基地,18米長,12米寬。這個宅基地其實是非常小的,現在看要是幾戶人家集中蓋房,規劃好了也可以蓋出精致的房子。但是在那個時候,隻能蓋三五間十多平米的房子。徑深4米,走廊一米多屋後留一米,屋前隻有五六米了,是很小的院子,所以前麵人家蓋房就不能蓋太高,不然後麵人家就曬不到太陽,就不要說蓋樓房了。更何況那個時候可以蓋個瓦房就很不錯了,之前二三十年,農村生活就和一潭死水沒有分彆,哪裡想到未來的日子如芝麻開花節節高,十幾年間有翻天覆地的變化呢!

這個安排在土地緊張的情況下,也不能說是壞事,可以說是符合實際情況作出的利於長遠發展的規劃。必須以多留土地防止餓肚子做好充分的準備。當時也不知道以後的發展可以都有條件蓋樓房。所以這樣的規劃為以後的發展也埋下了隱患,也為鄰裡關係的和諧減了不少分。

範見平是房思建小學時候的同學,現在是村裡的村書記,想做事,但是因為城角落的局限,大點的工業項目很多辦不了,想搞農業項目也因為沒有什麼地,而且郊區的農民保地意識強,為乾不出什麼大成績,就感覺是一直渾渾噩噩的混日子。總覺得要是在遠鄉就好了。遠鄉很多人家都不願意種地,覺得種地收入低、加上苦和累,要是在那樣的地方做個乾部可能比較容易出成績。但其實,遠鄉不想種地的工作農民也未必好做,現在汙染的行業,隨便搬哪裡都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而招商引資,也不是說地價便宜就可以,自然要考慮交通運輸,勞動力的充沛情況來決定。隻能說各有各的難處。這天下沒有好做的工作。

由於如泰運河的阻隔,就好像是縣城的長江,把這裡分成了江南和江北。隔河發展還真就不一樣,而現在兩個村民小組的拆遷讓他心動,趁著拆遷可以做出點成績。在年紀還不大的時候可以升上一級,到鎮裡、區裡搞個位置,提升一步,人生也許境遇就大不相同了。

拆遷這種事情,遇到的會百般抵製,沒有碰倒的是踮腳翹盼,就好像繡球砸到頭上總得裝出扭扭捏捏半推半就。做工作是難上加難,要是一個地塊遇到會“搞事”的幾個人,弄幾個釘子戶,這樣的人比例多了根本就沒有辦法做。

這次的項目叫做水繪河畔,概念是因為附近有明末清初名士冒辟疆和秦淮歌姬董小宛的故居,國家4A景區的水繪園,加上靠近水繪園的如泰河兩岸發展都不怎麼好,所以準備一起開發,項目是金城開發區領導費了好大的努力才引進的。最近房產調控,不要說這個縣級小城,就是大城市也有些疲軟,正是限製房價的時候。所以金城開發區是比較重視,開會先簡單通報了情況。也大致宣傳了拆遷政策。目標是在最短的時間拆遷完成,既縮短了開發周期,也顯示自己的能力,一個也為了老百姓早點安居樂業做貢獻,可以說是三贏的事情。

範見平做三餘村書記有兩三年了,之前的書記因為經濟問題給留置半個月,雖然沒有坐牢,但是私下傳來傳去的問題不少,不然也不會雙開了。算起來範見平和老書記陸德華還是遠方親戚。他到三餘村裡很多事情還是倚仗陸德華站穩腳跟,畢竟農村工作千頭萬緒,沒有足夠的經驗和人脈很難做好。

他在腦子裡梳理了一下一組八組的情況,一共是百十來家,想先權衡一下:估計會有哪些工作會好做,哪些有問題,哪些是有公職人員,哪些有個體企業?不過呢,自己還是想先問問老同學房思建可能更加清楚,畢竟是他是土生土長本組人,家家戶戶都熟識,對於盤根錯節的關係畢竟知根知底。看的角度也許和老書記不一樣。另外一個方麵。就像本地人認識的本地的路,可以在頭腦裡有個詳細的地圖,要去哪裡,可能是比GPS導航還快,而外地人固然可以知道裡程和道路,畢竟沒有本地認識路的人來得直觀立體。

一陣摩托轟鳴,範見平從車上下來,他穿著一件厚實的黑色羽絨服,也巧妙地遮掩了微胖的身形。下身是一條深棕色的加絨休閒褲,褲子麵料柔軟有彈性,舒適又不顯臃腫。腳上蹬著一雙黑色的雪地靴,他頭上戴著一頂深藍色的毛線帽,遮住耳朵,露出的幾縷短發顯得精神利落。手上戴著一副黑色的皮手套,外麵還罩一件軍綠色的棉大衣,畢竟這江蘇的冬天還是很冷的。

範見平來到房思建的家,正好遇到房思建的爸爸房品元在院子裡摘菜,冬天裡霜打過的本地的趴趴菜,是一個比較特殊的青菜品種。葉子伸展平鋪在地上,葉厚筋少,口感尤佳。房品元是個革命殘疾軍人。70年代初當兵的時候開山因為事故砸傷了腰椎,死裡逃生,雖然撿回了一條命,但是腰一直有點弓,之後就轉業回家在當時的新建公社(之後的新建鄉)做點文字工作,之後因為精簡機構老房就改行學了獸醫,雖然是近40歲才改行,但是也不能阻止他考試順利通過,包括實踐。一個是說明老房的適應能力和勤奮複習備考,一個也可能考試是比較馬虎。退休之前做的獸醫站的站長,憑借技術資格證書使退休多拿1000多元一個月。現在在家守著點責任田種點自給自足的蔬菜。

房家住的房子還是上世紀八十年代蓋的,青磚小瓦,後麵是一條大路,因此他家的房子和彆人其他都差不多,但是留一個後門。房子的右邊也就是西邊本來有一塊地,然後才是南北大路,因為搞副業,之前是把西邊的空地蓋了豬圈,養了幾年豬,賺了點辛苦錢。之後因為豬肉價格大起大落,也可能是不精通科學養殖,雖然是獸醫站退休的技術人員,好像還是不能很好的學以致用,豬又經常生病,所以養了幾年豬之後把豬圈加蓋改成了廠房。搞了個小加工廠,沒有搞多久,然後就一直閒置著。算下來宅基地總共有三四百平方米,但是真正的可以住的房子也就五間,其實平時也就老兩口住,可以說足夠了。中間是個小院子,廚房的門口有口井。可以曬曬衣服被子,長點花花草草,大蒜大蔥,倒也是典型的農村宅院,村子裡也大多是這樣的格局,不同的一般的人家沒有後麵的大路而已。

“叔叔啊,好久不見身體還是這麼好啊!”

“範書記啊,你怎麼有空來我家啊?據說村裡要拆遷了?是不是真的啊”

“哎,叔,我不就是為了這個事情來的嘛!小建說馬上回來了,我看來是來早了點?!他還沒有到家啊?”範見平說的小建就是房思建,因為房思建還有一個哥哥叫做房新建,大夥都叫他是大建。

“哦,真的要拆遷了啊?我們生產隊的遺留問題可是多著呢!我們的生產隊啊,老百姓可是有豐富戰鬥經驗的哦!”其實房品元說的戰鬥經驗主要還是當年的土地工的事情。

在以前公路運輸不發達的時候,運河為如皋的發展做出了很多貢獻。很多物品經過運河進出。尤其是改革開放之後,物資漸漸豐盈,從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很多國營單位在河北邊征地蓋了倉庫,比如糖煙酒公司、五化交公司、百貨大樓,全縣百姓的生活所需大都是通過水路運輸而來,通過這幾個碼頭上岸再通過拖拉機分發到鄉鎮。由原來十幾噸的一條的水泥船小船隊漸漸變成了幾十噸甚至上百噸的大鐵駁船。運河見證了兩岸百姓的生活變化,兩岸百姓也見證了如皋的變遷。至於這些倉庫征用了土地,一畝地可以安排三個人的工作以及口糧關係,就可以按計劃買到廉價的大米等憑條供應的食品。20多年後,河北的人終於有機會享受和河南人一樣的待遇,雖然並不是全家,隻是少數“幸運兒”。因為這個工作是土地換來的,大家都叫他為土地工。在上世紀八十年代,轉戶口找工作可是和現在考公一樣熱門和重要的事情。甚至還要重要更加重視!因為現在的選擇比之前可多多了。那時候錯過了這個工作,一般隻能在農村裡守著田過活,也是號稱一輩子的事情。當然那時候也不知道十幾年後會下崗,以前恨不得拿命換來的工作會僅僅值那麼一點點誰都看不上的點錢。

土地工大概搞了五六批次,是因為單位需要土地的先後不同,每次需要的地方大小不等所以安排的人數也不等。為了公平起見,但是這個事情要做到公平真的不好實現。因為不好量化這個戶口值多少錢?要是可以的話就可以直接說交多少錢大家分了。經過幾輪討論:原則上是一家隻能安排一個人去上班。另外開始的做法是去上班的人工資全部交給集體,集體的糧食也還是一起分配,顯示的是代表集體去工作,不過是工作的地方不同,有的是在田間有的是在工廠。過些日子,分田到戶,這個方法就行不通了,去工作的人工資自然就自己拿了。和集體不搭邊了。再後來八十年代末,那時候顯得城市戶口比較珍貴,在這個土地很少的村莊尤其明顯。因此為了分配到或者是儘量早分配到土地工,讓領導費了很多神。也上演了很多悲喜劇。有條件不好娶不到老婆的,因為有土地工安排所以有人願意嫁了。也有的因為工作結婚了,但是婚後感情不合,又分了,這個工作算不算共同財產?尤其到最後一次,總共才五個名額,還沒有輪到的家庭有二十五家,因此上演了很多鬨劇,甚至最後讓去的五家交錢給集體,補償沒有分到土地工的二十家。當然這個也難說是公平——之前去了的人沒有交錢怎麼辦?隻好先折中的方法,不願意交錢的不去,願意交錢的先把錢存在集體賬戶,最後領導裁判每戶交5000元在集體賬戶,這個政策出了之後就有10戶退出了競爭。總算分化掉了一小部分。

還有最後,分到家裡了,家裡有兩兄弟誰去?總之因為這個土地工的事情,讓當時的新建公社(之後又恢複的新建鄉)領導傷了很多神,知道三餘村的老百姓會搞事。其實領導還不知道,土地工分配到家庭之後很多家庭也為了誰去上班吵了很多次,比如因為有之前嫁過來的老婆帶了工作離婚走了怎麼辦所以還是老公去比較保險。有的家庭兄弟兄妹為了誰去上班也鬨了很多矛盾。

幸好,隨著那些國營單位的改製和逐步破產,沒有了土地工這回事。加上個體經濟的蓬勃發展。去那些國營集體單位上班也不是什麼最好的選擇。做點小生意有時候賺錢快而且自由。人生際遇其實就是在未來的不確定情況下渾渾噩噩的過著,有時候進一步是好事,有時候退一步也可能就退對了,有句話是說人算不如天算。何況這個世界真的沒有什麼絕對的公平,要做到真正絕對的公平是不可能的。

就算是宅基地的安排,以前河水清澈見底的時候,靠河是優勢,洗菜洗碗很是方便,之後豆腐加工場、麵筋加工廠、加工腸衣的汙水直排,甚至養豬的豬糞也直接排入河裡,汙染嚴重,臭水橫流,蚊蠅孳生,河邊又變成了個缺點,遠離河邊的又覺得慶幸。突然之間一條新路規劃,之前的村裡出行最不方便的角落變成了通衢大道,甚至臨街蓋了店麵房,一下多了很多收入。

但是在當年安排土地工的過程中發生了很多村民對鄉村乾部、乾部對乾部、百姓對百姓、甚至一個家庭裡互相競爭甚至反目成仇的情況,要命的是在這些博弈中博弈的技巧得到很大提升整個才是關鍵。

房品元絮絮叨叨地介紹了當年土地工的情況,因為那時候範見平還小,又不是本組人,說一下這個“鬥爭”的曆史呢也是為馬上到來的拆遷工作敲個警鐘——八組的老百姓可不是好對付的!

“叔叔啊,你是老黨員,還是要靠你們帶頭啊!”

“我是個退休職工,老朽無能,沒有什麼號召力,何況現在呢,金錢至上,彆人肯定不聽我的。還有你要我帶頭,肯定要給我好處啊,哈哈”房品元半真半假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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