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肆拾柒篇:海棠(1 / 2)

九門續 鶴引立 2089 字 4小時前






又是一年清明。</P>

?是第幾個年頭了呢?記不清楚了,扳著指頭也數不過來,自從她去了以後,時間就仿佛失去了意義。</P>

?到底是因為時過境遷,事情已經過去太久,還是……他老了?</P>

?他確實是老了,青絲落雪,年輕的皮膚熬出了皺紋。</P>

?身段也大不如前了。</P>

?一切都變了,隻有那娓娓的戲腔還在。</P>

?可他不想唱了,二胡也拉的少了。</P>

?因為她早早走了,最愛聽的人不在了。</P>

?這樣想著,他垂下了頭,垂下頭了,連還有幾分英俊的五官也看不到了。</P>

?真的隻是一個普通的老人了。</P>

?天正下著雨,他將傘撐著,另一隻手拉緊了身邊的孩子。</P>

?解家當家,解雨臣,他的徒弟。</P>

?不過,二月紅更喜歡叫他解語花,那是他給這孩子起的藝名。“解語花枝嬌朵朵.”</P>

?少了幾分當家人的淩厲,溫溫婉婉的。</P>

?二月紅希望這孩子可以平平淡淡的享有一份幸福,然後平平淡淡了此一生。</P>

?不似他,風雲半生,卻是如此慘淡收場,其實要說慘淡,倒也不儘然,他畢竟還是那個一言九鼎的二爺,如今在九門之中雖已很少露麵,但若是哪家出了什麼事,還是要請他出來調停,隻是這樣的晚年太孤單了,日日看著自家弟子在院子裡枯萎的老海棠下苦練唱念坐打,一手長鞭舞得虎虎生風,他蒼老的心裡仍是荒蕪一片,鞭聲似是驚起了穿堂風,從他的骨頭縫裡把僅剩的生機都吹走。</P>

?正失神間,師徒二人已行至一處淺淺的水灣,撐船的老夥計早已經等在那裡了,他佝僂著背,枯槁的手支著竹篙,渾濁的眼睛在二月紅臉上停留了片刻。</P>

“上船吧,當家的。”</P>

?待師徒二人上了船,安穩坐下,船家手上的篙輕輕一點湖岸,竹筏便輕捷的滑了開去。</P>

?慢慢的,雨停了,霧散了,世界清新起來,天是淺黛色的,映著明鏡似的湖水分外清澈,二月紅收了傘,兀自望著水中曼曼遊曳地魚群發呆。</P>

?船家又看了二月紅一眼,歎了口氣,“有三十年了吧“</P>

“嗯。”</P>

“您節哀。”</P>

二月紅搖搖頭,微笑不語。</P>

船身一頓,已經靠岸,二月紅回過神來,青色的石碑掩映在新抽條的綠蘿深處。</P>

“那就是師娘麼?”解語花拽了拽二月紅的手。</P>

“是的。”</P>

?二月紅走到丫頭墓前,發現那裡已有了祭拜過的痕跡,墓碑上沾了細細的紙灰,供台上放著一盞白瓷碟子,擺著一隻新鮮的醃螃蟹。</P>

?他頓了頓,不假思索的望向樹叢的深處,“現在阿四你的手段真是讓我佩服,世上就沒有你找不到的地方。”</P>

“隻是來送一隻螃蟹,給師娘送點錢。”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應道。</P>

“丫頭喜靜,老四以後還是少來。”</P>

?那邊一時沒了聲息,過了很久,那個黑色的身影從藏身的樹後走出來,沉默的望著丫頭的墓碑。</P>

“四阿公……”解語花怔怔地拉緊了二月紅的衣袖。</P>

?陳皮阿四沒理他,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師父師娘,阿四已經老了,略有成就,不負師門。”他抬頭定定的盯著二月紅,“阿四先告辭,不打擾師父了。”</P>

?等解語花反應過來,陳皮阿四已經走遠了,二月紅麵沉如水,不知道心裡在想些什麼。</P>

“到底怎麼回事?”解語花問。</P>

“都是老一輩的恩怨了。”二月紅從懷裡掏出一隻陳舊的繡海棠絹帕,倒了些白酒濡濕,蹲下來耐心的擦拭丫頭的墓碑,擦乾淨了,他又耐心的去水邊洗淨了帕子,擰乾塞回口袋。</P>

?他拆開一個黑色的紙袋,裡麵堆滿了金銀紙錠。</P>

?雖然現在街上有許多賣紙錢的壽材店,但他還是習慣於親手給丫頭折些精巧飽滿的元寶,年複一年,從無例外。</P>

?他招呼解語花點燃了一掛金元寶,放到剛剛清理乾燥的架爐,很快白色的煙升騰而出,師徒二人相對而坐,不言不語,隻望著黑色的,帶火星的紙灰飄飛起來,在空中寂寂地熄滅,又支離破碎。</P>

?……</P>

??“你從此便跟著我,再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P>

??“真的麼?”</P>

??“我從不對女人食言。”</P>

……</P>

??“二爺,你看這匹緞子怎麼樣?”</P>

??“夫人喜歡的就都買下吧。”</P>

??“隻是想讓二爺給拿拿主意,現在兵荒馬亂,不比從前,不能亂著來。”</P>

?……</P>

“紅二爺,這事沒有你,成不了!”書生模樣的男子焦急的按著二月紅的手,雙眼通紅。</P>

?他不露聲色地抽回手,眼睛望向屋裡琢磨繡樣的丫頭。</P>

“尊夫人……”書生似乎懂了什麼。</P>

??“不好意思,值得我用生命來守護的隻有她,她體弱,我得守著她,如果她不在了,國家民族與我何乾?”</P>

?……</P>

“佛爺!你明明可以救的!你為什麼見死不救?”他跪在張家緊閉的門前,懷裡的丫頭已然冰涼,他一聲又一聲的嘶吼破碎在風裡,又似乎響徹老長沙的每一個角落。</P>

?……</P>

?二月紅微微閉上眼睛,往事走馬燈般一幕幕回放。曆經三十多年的風霜洗禮,如今回望,依舊曆曆清晰。</P>

?他帶著解語花起身,走到墓碑旁,輕輕鞠了一躬,招呼小徒弟給師娘上香,隨後倒了一盞清澈的米酒,自己喝了一半,另一半徐徐灑進未乾的泥土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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