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伯淵忽然又想,不,或許上天已經足夠眷顧阿遙了,叫他詩詞驚豔,丹青絕筆,容貌風姿占儘風流……
這樣的人,似乎本就不該是世間所有,所以他早早夭折。
阿遙他……
應是回天上去了吧。
人間九重闕,天上白玉京。
本是謫仙,舉世汙濁,便……
不如歸去。
…
沈驪珠也隱約隻記得,有誰想從她這裡搶走阿遙,她誓死掙紮,誰也不讓。
淺碧跪在她身邊,哭著求,小姐,二公子已經……去了,您就讓他安心走吧。
後來,她脖頸後麵一疼,失去了所有的知覺。
驪珠,我走了,來世再見……
那道熟悉的聲音,是一貫的溫柔繾綣,淺暗的四周唯有一道光似照亮來路朦朧,她追著那道琉璃白衫的背影,眼見著他越走越遠,她無論如何也追不上,阿遙,彆走,等等我……
回去吧。
回去吧驪珠,這不是你該走的路。
沈驪珠渾身一震,從夢中驚醒地坐起來,她已回到了風雪軒,床榻與枕間分明處處沾染著那芝蘭青桂的氣息,身畔卻再無他……
小姐,你醒了。淺碧進來,眼睛仍舊是紅腫的,唇邊連勉強扯出個笑都做不到,您昏睡了一天一夜,定是餓了吧您許久都沒有吃東西了,沾不得油膩葷腥,我叫小廚房做些淡粥小菜,生病的人胃口不佳,喝白粥最好了……
淺碧嗓音沙沙啞啞的,帶了絲迫切,努力想要轉移開驪珠的注意。
沈驪珠卻打斷了淺碧,下床抓住了她的衣裳,阿遙呢
淺碧喉嚨吞咽了下,一字一句皆是艱澀的哽咽,……小姐,二公子他已經入殮了。
沈驪珠陡然鬆開淺碧的衣袖,奪門而出。
她潑墨般的美麗長發披散,青絲未綰,鞋履未穿,赤足踏在覆著細雪的冰冷的青石路上,在許多震驚的眼神注視裡,一路來到掛滿素白的靈堂。
那裡,有隻墨色棺槨。
那墨色極濃,在滿目慘淡的白裡,濃烈得令人心驚。
棺槨前麵立著牌位,上書——
【陸亭遙之位】
她怔住。
一步步慢慢走向那隻棺槨。
像是踩在刀尖上的淩遲,無一步不痛。
那樣緩慢卻堅定。
終於,她靠近,見到了裡麵躺著的人。
如玉容顏蒼白,一抹墨眉,一抹唇紅,就是其上唯一的濃墨重彩,閉闔著眼,似在淺寐。
可驪珠知道,他永遠也不會再睜開眼對她說,驪珠,你瘦了,定然是沒有好好吃飯。
或者,隻是醒來淺喚一聲她的名字,驪珠。
這是沈驪珠第一次清晰的意識到——
阿遙他死了。
今後,她的身邊,再也沒有陸亭遙了。
…
最後,沈驪珠換上雪白的素衣,為夫守靈。
她跪在阿遙的靈堂前,往火盆裡添紙錢,火光映上她一絲神色波瀾也無的眉眼。
仿佛陸亭遙一去將她的三魂七魄也給帶走了。
很長時間滴水未進,滴米未沾,沈驪珠逐漸變得虛弱,恍惚,麻木,漠然……
她的耳邊隻能隱約聽見一些聲音。
有時是淺碧的哭勸,小姐,您繼續這樣下去,身子會熬不住的,二公子便是在天上見到了也不會安心啊……
有時是書硯的哀求,少夫人,公子留下了書信給您,您要不看一眼吧……
最後,不知過了多久,也許一天兩天
沈驪珠耳邊傳來府裡仆婢們驚慌失措的喊叫。
她們似乎在說,陸府被什麼人給圍了,那些人似是禁軍,個個身穿墨羽黑甲,赫赫威儀,陸府已經隻許進不許出,似乎是要……大禍臨頭了!
沈驪珠兩耳不聞,隻起被誰撞翻的紙錢,輕輕丟入火盆中。
下一刻,便連火盆也被人淩亂地踢翻——
滾燙的火石,眼見就要儘數落到驪珠身上,她卻似毫無察覺般,竟不避不讓……
手腕被人攥緊,緊接著驪珠整個人都從地上的蒲團被拽起,纖細的腰落入一隻如美玉般的修長手掌之中。
那人帶著她旋身躲避泰半火石,卻有零星的火星子仍卷了過來,最後被來人抬袖一擋。
那袖色銀紫,衣袂華貴,將危險儘數擋下。
火星子裹著黑灰儘數跌落在了地上。
與此同時,一道暗炙目光落在她臉上,含怒的聲音在驪珠耳邊響起,沈驪珠,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他似乎很生氣。
腰間的掌勒得極緊,帶著一種後怕驚心的力道,似要生生將她的腰給折斷一般。
沈驪珠顰蹙眉尖。
緊接著,眉眼終於淺淺抬起。
似很久都沒凝攏過的目光,落在了這人臉上。
她輕輕地想。
哦,原來是太子。
*
*
【作話】:
阿遙的結局,本來我定了兩個版本,想了想,還是選擇了寫這一個。至少他為情不悔,臨死前還有最愛的人陪伴在身邊,不知道自已的父兄做過的事情,心中還有最後一份溫情。
而另一個版本裡,阿遙得知父母以及兄長的不法勾當,被關了起來,在裡衣裡留下血書自殺。那時驪珠不在。後來,驪珠為他告發,充當的是類似秦施施這個角色。
不過,無論哪種,白月光都是既定的早亡,逃不掉必死的結局,無可更改,也無從更改。
所以。
這一世,就這樣了吧。
阿遙再見。
…
也許番外會有關於阿遙極短又或很長的if線。
若待到故事結尾,你們還未遺忘,還記得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