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仰望光明的人
每一個落難的美女身後都有一個淒婉動人的故事。
二十二歲的玄敬師太也是如此。
她本是大明太醫署太醫範景東之女,隻因為父親伺候大明上一任皇帝吃了仙藥,皇帝吃了仙藥之後,不小心就此龍馭賓天!
因此,他們全家就此遭殃。
她的父親範景東被皇後活活杖斃,全家男丁被發賣為奴,女子全部進皇家寺廟為去世的皇帝念經祈福。
她僥幸被師傅從京城寺廟中帶出來到白衣庵出家,用了一年時間熬成了庵主,這些年一直心如止水,直到遇見了雲楊這才起了還俗的心思。
“騙人的!”
錢多多咬了一口脆桃子,順便否決了玄敬師太的故事。
自從確認懷孕之後,錢多多的心情立刻就有了天大的轉變,從一個期期艾艾的小婦人,立刻就變成了一個驕傲自大的女皇。
馮英倒是點著頭道:“如果這個玄敬師太果真願意還俗,也是一樁好事,就是選的人不太好。”
雲昭怒道:“我兄弟哪裏不好了?”
馮英摸摸自己還沒有變化的腰身懶懶的道:“好不好的夫君您自己沒個準性嗎?”
錢多多把吃了一半的桃子塞小楚嘴裏拍拍手道:“我這樣的美人兒才配有一段悲慘的往事。
玄敬師太那種女人就算了。”
馮英笑道:“何以見得呢?”
錢多多道:“價值,價值很重要,我在南京見過無數的美人兒,比如寇白門,馬湘蘭,顧橫波,董小宛,柳如是她們與我一般,都是在幼小之時就被人發現了價值,不論是身在章台,還是身在教坊,因為長了一張價值連城的臉,所以待遇都不差。
哪裏會有人舍得將她們弄進寺廟,讓她白白的長到二十二歲不聞不問?
如果是真的,她的運氣可不是一般的好。
就算她是犯官之後,哪怕是皇後懿旨到了下邊,也會被執行的扭曲掉,那些人本身就是吃人肉飯的,膽子比天還大,哪裏有到手的銀子都不要的道理。”
馮英聞言皺著眉頭對雲昭道:“密諜司查驗過了?”
雲昭點頭道:“人家隸屬於東廠止虛子道長門下,也是止虛子道長的六位侍妾中的一位。”
“止虛子是誰?”
“東廠大太監曹化淳!”
錢多多揮手在鼻子前邊扇兩下道:“太監也需要侍妾?不過也對,您這樣說了之後玄敬師太的故事就真實的多了。”
雲昭咧嘴笑道:“太監也需要感情的慰藉,人家假裝自己是一個男人不成嗎?
話說回來了,雲楊這家夥要是連一個太監的侍妾都搶不過來,我就實在是無話可說了。”
錢多多瞅著丈夫道:“這麽隱秘的事情您為什麽會知道呢?”
雲昭歎口氣道:“這是齙牙萍的本事,她搶走了曹化淳的另外一個侍妾。”
聽雲昭這麽說,錢多多跟馮英立刻來了興致,齊齊的湊到雲昭跟前低聲道:“說說……”
雲昭瞄一眼正在吃桃子的小楚,以及豎起耳朵的雲春,雲花。
錢多多立刻沒好氣的對這三個丫鬟道:“出去,關上門。”
雲春委屈的道:“我們也想聽。”
錢多多道:“你們都是黃花大閨女,不適合聽,快出去!”
等三個丫鬟不情不願的離開了屋子,雲昭攤攤手道:“齙牙萍不肯說,隻是敘述了這件事,過程,沒說。”
“嘁……”
錢多多,馮英一起揮揮手帕。
“會不會是女扮男裝?這也不可能啊,就齙牙萍那一嘴的齙牙,就算是男扮女裝也好看不到那裏去。”
錢多多的眼珠子亂轉,天知道她心裏在轉著什麽齷齪心思。
馮英連忙止住錢多多的胡思亂想對雲昭道:“到底是你麾下的大將,可不敢拿她們做戲。”
雲昭攤攤手道:“徐五想他們已經發文去問經過了,還表示了欽佩之意。”
“齷齪……”
馮英嗤之以鼻,錢多多則表示等齙牙萍回信之後,一定要讓她看看!
雲昭每天跟老婆們見麵的時間不能超過一個時辰,尤其是在他們三個把丫鬟都攆出房間並且關上門之後,雲娘就老大不高興的推開房門走了進來。
見三人衣衫還算完整,臉上的寒霜這才消褪了一部分,拿手指指兒子,雲昭就乖乖的離開了屋子,悻悻的去了外宅。
李定國的部下已經換過兩茬了,他指揮的軍隊是藍田縣軍中損耗最重的軍隊且沒有之一。
不過,他指揮的軍隊也是獲得軍功最多的軍隊,也沒有之一。
雲昭原定讓李定國指揮殘存的蒙古騎兵,卻被他斷然拒絕,他隻願意帶著漢人作戰,哪怕蒙古騎兵人數很多,他也不願意要,說是帶著這麽一群人作戰,後背總是涼嗖嗖的無法安心作戰。
所以,這一次來玉山,就是準備重新挑選一些新兵補充他的騎兵隊伍,他麾下的騎兵人數,也因為戰功的積累擴大到了一千五百人。
別看這支軍隊人數不多,但是,算上後勤輜重軍隊,總人數超過了三千之眾。
雲昭到現在都不明白,他這樣的一支騎兵要那些輕便的火炮做什麽。
即便是最輕便的火炮,也需要兩匹騾子拖曳,加上火藥,以及各種型號的炮彈,讓他輕騎兵的機動速度迅速下降了一半還多。
或許,這是李定國仔細衡量之後的結果,是他本人對他的軍隊負責,不是雲昭,所以,對於李定國準備在軍中添加五十門輕型火炮的建議,雲昭最終是批準了的。
不過,這樣一支新的軍隊從計劃到成軍,還需要大量的訓練時間,才能做到配合無間。
李定國製定好訓練計劃之後,就由兩位千夫長負責訓練軍隊,他與張國鳳隻需要督促檢查訓練進度即可。
藍田縣的軍製與大明軍製別無二致,大明軍中真正統軍的人應該是千戶指揮使,戰時由朝廷抽調衛所軍供大將統禦,戰後,衛所軍回歸本衛。
藍田軍與明軍唯一不同的地方在於,千夫長不用帶著麾下的軍卒屯田,他們的軍費以及糧草是由縣裏撥付,他們每日的重點工作就是訓練,訓練,再訓練。
軍隊不能經商,也不能屯田,甚至不能乾任何與經濟活動有關的事情。
雲昭從久遠的曆史上看過太多這樣的教訓了,軍隊隻要沾染了經濟活動,戰力就會急劇下降。
這是得不償失的……
不過,藍田縣對於軍功的賞賜同時也是極為豐厚的,那怕是沒有戰事,一個普通軍卒的收入也超過了一般的百姓,更不要說一旦開始作戰了,他們的收入會有極大的增長。
因此,藍田縣也從不輕易用兵,一旦用了兵,就一定要有足夠的回報,這個回報或者是戰略意義上的,或者是經濟意義上的。
這就需要藍田軍隻要出戰,就必須在短時間裏取得勝利。
這也是雲昭對這支軍隊的要求——召之即來,戰必取勝!
張國鳳回到了自己的小小莊園,坐在已經修建好的青磚大瓦房的屋簷下喝著茶水,瞅著眼前淡綠色的春景。
一隻小小的狗臥在他的身邊,不時地朝遠處的李定國奶聲奶氣的狂吠幾下。
這條狗是他回來的時候才捉的,剛剛斷奶,被張國鳳喂得肥嘟嘟的煞是可愛。
不論是張國鳳,還是李定國都不用親自種地,今年,來關中逃荒的人多,隻要花很少的一點錢就能雇傭到非常不錯的農夫。
現如今,他們兩人的土地上正有十來個農夫在辛勤勞作。
張國鳳的三間大瓦房高大氣派,兩側還修建了廂房跟倉庫,足足有一畝地的院子裏留出一半土地當了果園跟菜圃,另一半的土地上還修建了一個小小的花圃,其餘的空地上鋪滿了青磚,昨夜一場微雨過後,青磚變成了深藍色。
加上腳下的這條胖奶狗這就是張國鳳夢寐以求的家的雛形!
他喜歡沒事乾就躺在躺椅上看自己的家,即便是李定國邀請他也不願意去。
李定國的家就氣派的多了,那是一座三進的院子,中間還修建了一座兩層的樓閣。
張國鳳對李定國的家一點都不羨慕,因為那麽大的一個家裏,隻有李定國一個人。
早在去年的時候藍田縣主簿就跟他們計算過收益,他們可以提前支取一部分費用,拿來修建自己的家。
張國鳳自然是很節儉的,他想留著錢娶妻之後把錢留給妻子,好好地振興一下家業。
李定國當然不會這麽做,他痛快的支取了自己能支取到的所有錢,然後就修建了這麽大的一座宅子。
這也導致了李定國從戰場歸來之後,除過這座氣勢宏偉的大宅子外,身無分文,甚至還欠了不少錢,月俸的一半也要被扣掉拿去還債。
“國鳳,來我家釣魚。”
李定國扯著嗓子朝張國鳳吼叫。
張國鳳煩躁的拿開蓋在臉上的草帽道:“你的魚塘裏一條魚都沒有!”
“我們兄弟可以去河裏抓魚,然後放在魚塘裏,再把它釣上來!”
對於李定國的愚蠢建議,張國鳳絲毫不動心,他準備歇息夠了之後,就在果園裏栽種幾顆難得的蘋果樹,當然大黃杏也要栽幾顆,柿子樹,核桃樹也不能少……將來孩子們嘴饞,要是不多栽幾種果樹,會去禍害他李叔叔家的果子……
就在他暢想未來的時候,李定國那張汗津津的臉出現在張國鳳頭頂,他一把掀掉張國鳳扣在臉上的草帽道:“你真的請了媒婆?”
張國鳳瞅瞅李定國那張詫異的臉道:“我今年已經二十歲了,怎麽算都該成家。”
“咦?玉山書院的那些女子你一個都看不上眼?就算她們長得不好,雲昭家裏的妹子你還是可以謀劃一下的。”
張國鳳懶懶的道:“我隻想要一個婆娘,這個婆娘用不著多好看,多聰慧,隻要能給我生娃,我回家之後能給我端來一碗熱飯,衣服破了知道給我縫好,我出征的時候能給我縫製幾雙貼腳的鞋子,如果能認識幾個字那就最好了。
玉山書院裏的女人是女人嗎?
一個個顯得比我們還要忙碌,哪裏有空給我做這些,說不定還要老子伺候她,再仗著在中樞乾活給我耍耍脾氣,這樣的老婆我不要。
至於縣尊家的妹子們,老子敬謝不敏,王八蛋才娶公主呢。”
李定國嘿嘿笑道:“你就不想明月樓裏的那些妖精嗎?”
張國鳳搖搖頭道:“老子給人涮鍋涮的夠夠的,是真正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你今晚在我這吃飯,我讓劉家嬸子多準備幾個菜。
等會媒婆來的時候你不要胡說八道啊,我這是娶老婆呢,你要認真一點,該有的禮數我們不能缺。
現在,幫我去種樹,等孩子們長大了,這些果樹也該結果子嘍。”
李定國的眼神越發的奇怪,拍拍張國鳳的肩膀道:“兄弟醒醒,你今年二十歲,不是五十歲。”
張國鳳抱著樹苗走進預留的果園恨恨的道:“可憐爺爺才活了二十年,經過的事情就比五十歲人經過的事情還要多。
要是媒婆硬紮,能給我找一個好的老婆回來,我就很滿足了。”
李定國抬頭瞅瞅遠處的鳳凰山搖搖頭,他覺得自己正青春年少,把過多的精力用在家宅上是一件很不劃算的事情。
傍晚的時候,張國鳳雇傭的劉家嬸子已經給他準備好了一桌子好飯菜。
有雞,有魚,也有條子肉,麵條已經煮熟,拌油之後就晾在篩子上,西紅柿雞蛋的澆頭看著就很有胃口。
王媒婆來的時候帶來了一個閨女,腦袋垂到胸前看不清眉眼,身上的淡綠色衣裙肥肥大大的也看不出腰身。
一進門的時候,王媒婆就讓閨女去幫劉嬸子的忙,她自己坐在酒席上跟張國鳳,李定國閒談。
這個媒婆不招人討厭,長得白白胖胖的,年紀也算不得大,頭上包著青布手巾,看著都喜慶。
能給張國鳳這樣的人做媒,王媒婆可沒有肥水外流的意思,不時地指指在廚房裏忙碌的姑娘對張國鳳道:“姑娘十六,身條剛剛長開,養上一年就全開了,是個好生養的,也算是知根知底,是我娘家的外甥女,父親是私塾先生,這兩年我們縣的孩子全部去了玉山,他就不教私塾,去了北川當了文書,為人很厚道,閨女雖然讀書不多,卻也識文斷字,做得一手好繡活。
將軍如果看的上我們農家的閨女,剩下的老婆子去辦。”
張國鳳笑眯眯的敬了王媒婆一杯酒道:“在軍中,我算是一個沒出息的,如果閨女想要我封侯拜相的話那就算了。”
王媒婆喝了幾杯酒之後笑開了花,連連說姑娘被張國鳳看中,就是一個享福的,哪裏敢要什麽封侯拜相,隻求張國鳳平平安安的從戰場歸來就是天大的福分。
一場酒宴吃的高興,喝的也熱鬨,王媒婆見張國鳳對這個閨女很滿意,就當場問張國鳳要了十兩銀子的聘禮,還請李定國按照她的訴說寫了婚帖,交換了八字,就喜滋滋的帶著閨女走了。
人走了之後,李定國拿著張國鳳的婚帖看了又看,對張國鳳道:“是不是太兒戲了,你看清那姑娘長什麽樣子了嗎?要是長成徐五想的樣子可就慘了。”
張國鳳端起酒杯滋溜一口喝乾了杯中酒道:“長相不差,也是個聰慧的姑娘。”
李定國詫異的道:“一句話沒說,從頭到尾沒抬過頭,你從那知道她是一個長相不差的聰慧女子?”
張國鳳笑道:“你兄弟我的身份在這裏呢,而且是明媒正娶,你覺得那個媒婆敢騙我們兄弟?
長相太差的,人品太差的她敢領到我們兄弟跟前?
你知不知道,剛才吃飯的時候姑娘給我端了三次清湯,人家在湯裏衝我笑了三次呢,鵝蛋臉,麵皮白淨,眼睛大大的,眉毛彎彎的,一嘴的小白牙,不是關中常見的大黑牙!
不讓你看是知道禮數,讓我看,是姑娘對自己的容貌有信心,這樣的閨女娶了不會錯的。
我準備下個月就成親,你覺得如何?”
李定國聽得目瞪口呆,搖晃一下腦袋道:“還要讓密諜司查驗一番才好。”
張國鳳點點頭道:“那就上報吧!”
李定國搖著頭離開了張國鳳的家,他覺得這家夥已經瘋掉了,一個明明有機會封侯拜相的人,現在卻隻想娶一個私塾先生家的閨女,目光短淺至極。
張國鳳明顯不這麽想,瞅著果園裏稀稀疏疏的小樹苗,忽然皺起眉頭,他覺得園子裏應該還少了棗樹跟兩架葡萄,這些小果子才是孩子們最喜歡的果子。
趁著天色還亮,就帶著鏟子去了李定國花了大價錢布置的果園裏,一口氣挖了五棵棗樹,三架葡萄藤,也顧不得天黑,點著火把就把這些新果樹栽到自家的園子裏。
此時,已經是滿天星鬥,張國鳳一個人站在燈籠底下,瞅著黑漆漆的夜空發出一陣陣滲人的笑聲。
雲昭從厚厚的一疊請婚文書中抽出張國鳳的請婚文書,瞅了一眼對徐五想道:“再去問問張國鳳,他沒必要低調至此,完全可以娶我妹子的。”
徐五想搖搖頭道:“已經問過了,人家說,不想娶一個神回來供著。還說這個姓王的女子就很好,催促我早點過審,他好準備婚事!”
“我妹子怎麽就成了神?”
徐五想冷笑一聲道:“看看高傑現在過得是什麽日子就沒人想娶你家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