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上又開始飄雪。
雪落在玉山城就會迅速溶化,青石板街道也就變成了黝黑色。
白雪落在雲昭院子裏的柿子樹上,卻沒有溶化,紅紅的柿子上蓋上一層白雪,說不出的好看,不過,等到太陽出來之後,這些雪還是會溶化,最後變成冰牢牢地包裹住紅色的柿子,在院子裏的燈火照耀下流光溢彩。
“你最終還是給了朱媺婥一個機會。”
錢少少從火爐上取過一個烤好的紅薯,剝掉皮,咬了一口道。
雲昭停下手中筆,看著錢少少道:“慎刑司原本準備怎麽處理這件事?”
錢少少道:“自然是追查到底。”
“你覺得朱媺婥會如何應對?”
“她會丟出一個老宦官,或者一個老宮女頂罪。”
“然後呢?”
“想辦法撬開他們的嘴,然後定罪朱媺婥,或者朱慈琅。”
“如果頂罪的老宦官,老宮女自殺了呢?”
錢少少聽雲昭這樣說,皺眉道:“那就繼續追查!”
“朱媺婥手中有這樣的老宦官,老宮女不下五十人……你繼續追查,隻會害死更多的人,死掉十個人之後,你就沒法子往下查了。”
“總要查出凶手的,律法的尊嚴需要維護。”
“為一個人討回公道,搭上十幾條人命,這會違背律法的初衷,從而讓別人懷疑我們的律法的公正性。”
錢少少看著雲昭道:“您怎麽會知道她會這麽做?”
雲昭道:“這本身就是朱媺婥的計劃,她可沒有明著告訴那些人把周瑞給殺掉,是那些老宦官,老宮女們自願的。”
“所以,你就用這件事來解除沐天濤安南將軍的安排?”
雲昭歎一口氣道:“安南,天高皇帝遠,更有二十六萬大軍,不能交給一個三心二意者。”
“既然您不喜歡用沐天濤,為何還要給他這個希望呢?”
雲昭又歎一口氣道:“這是猛叔最後的心願,我不能違背,同時,我也實在是很喜歡這個家夥,下不了殺手。”
“您隻是不願意開一個殺功臣的先例,我也沒有想到朱媺婥那個女人這些年居然已經鍛煉出來了。”
雲昭點點頭道:“是啊,這些年下來,我們這些人都有了很大的變化,看來,唯一沒有變化的居然就是這個沐天濤。”
“這就是您喜歡他的原因?”
“是啊,能堅守本心的人總是能讓人多一份尊敬,你知道嗎?我問了沐天濤,他沒有狡辯,甚至沒有解釋,就這麽把事情全部攬在自己身上了,說實話,那一刻,他真的很有些英雄氣概。”
錢少少來找雲昭本來是要談論一下朝鮮局勢的,見雲昭似乎更喜歡談論沐天濤,就把朝鮮的那點小事往後放放。
等談論完了沐天濤的事情,這才對雲昭道:“倭國為何突然入侵朝鮮的原因找到了。”
雲昭瞅著錢少少那張漂亮的麵孔道:“是多爾袞邀請來到是嗎?”
錢少少點頭道:“沒錯,多爾袞勸說德川家光的時候用了一句話,叫做——禦敵於國門之外!為了增加自己的實力,多爾袞主動放棄了一半的朝鮮土地。”
雲昭歎口氣道:“看來多爾袞沒有死守朝鮮的意願。”
“是的,如果建州人全部進入了朝鮮,通過朝鮮的地形就能看的出來,隻要我們過了鴨綠江,朝鮮對於建州人來說就是一片死地!
所以他放棄了朝鮮南部,將族人全部退到北部,一旦李定國大軍拿下遼東之後,他們必定會離開朝鮮一路向北。
李弘基已經給他們探出來一條活路,比李弘基部更加耐寒的建州人沒道理在極北之地活不下去。
德川家光就是在這種局麵之下,才出兵朝鮮的。”
雲昭仰天笑了一聲道:“都他娘的是聰明人啊,一個比一個會算計,把難題全部丟給了我們。”
錢少少道:“是這個樣子的,建州人在朝鮮北方正在搜刮他們能搜刮到的任何物資,德川家光也在朝鮮搜刮任何能帶走的物資。
他們沒有跟我大明作戰的勇氣,隻會留下一個凋敝的朝鮮給我們,到時候,我們進入了朝鮮,滿世界的災民我們救不救?
如果不救,我們就不要進入朝鮮。如果要救,朝鮮又會變成我們的負擔。
所以說,這是一條絕戶計。”
“韓陵山的計劃完全失敗了是嗎?”
“是的,老韓的想法建立在這些人都想要朝鮮的基礎上,現在,人家都不想要朝鮮,隻想搜刮朝鮮,他們之間自然就沒有了矛盾。
打不起來,計劃自然沒有了施展的餘地。”
雲昭搖搖頭道:“看來老韓低估了我大明對這些混賬的威懾力,以至於讓他們連到手的土地都不肯要了,多爾袞在鴨綠江邊修建長城也不是為了固守,而是為了給他們全族留足北逃的時間。”
錢少少道:“不過,這樣的結果也不錯,我們對朝鮮的土地確實是有興趣的,至於朝鮮的人,我們的興致就不那麽濃厚了。
相信朝鮮經過建奴擄掠,倭寇擄掠之後,剩不下幾個人了。”
雲昭輕聲道:“那就開始吧,總要有一個開始的,早點開始,早點結束……”
他的聲音很輕,似乎很擔心這些話被老天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