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被掀開時,有刺痛的針劑從我的動脈注入。
往事在眼前呼嘯。
我突然想起來,少年時賀君和也曾那樣溫柔的待過我。
每年生日,他提前兩個月就開始為我準備生日禮物。
“你是許雨靈啊,我不對你好對誰好?”“賀君和每年都會陪著許雨靈過生日的。
”他摸了摸我的頭發,寵溺得對我說。
作為驕傲明媚的許家千金,我的前十六年過得像泡在蜜裡。
優越的家世,出色的樣貌,卓越的繪畫才能,和相伴長大的青梅竹馬。
都是我的。
可惜,高中之後,許之玫找了上門。
一紙親子鑒定之後,她成了許家千金,而我,變成了千夫所指的冒牌貨。
沒人管我是否無辜,他們隻是無限得心疼瘦弱憔悴的許之玫,然後把對她的憐惜同情全都化為怒火,發泄在我身上。
尤其,許之玫喜歡繪畫,同我一樣。
像是在跟我較勁,她夜以繼日得練習繪畫,想畫出同樣優秀的作品。
但卻被賀君和撞見,我們起了爭執,我將她推得撞在了花瓶上。
手臂被劃得鮮血淋漓。
許之玫尖銳的嚎哭引來了賀君和。
“我的手出血了嗚嗚,會不會再也不能畫畫,妹妹,我知道你討厭我 ,但你不會毀我的手啊……”看著許之玫手上觸目驚心的傷口。
賀君和氣得一耳光將我扇倒在地,而後不顧我的哀求,親手踩碎了我的指骨。
那是有望考進頂尖美院的右手。
自此之後,美術這條路,再無可能。
爸爸媽媽知道後,不顧我的解釋,親手將我送進了鈴蘭女院接受改造。
一晃,就是兩年。
5醒來後,我的身邊空無一人。
護士說,將我送來後,賀君和就走了。
也是,畢竟他應該恨我入骨。
踩碎我的手指時,賀君和便說過:“你欠了之玫十幾年,把命賠給她都不為過。
”“許雨靈,你這麼惡毒的人怎麼不去死呢。
”可是,抱錯孩子不是我的錯,許之玫也不是我推的。
為什麼他們一個個的,都恨的讓我去死呢?我不明白。
身上沒什麼錢,沒法在醫院久住。
我步行回了家裡。
爸媽早已經在客廳等著我了。
見我跌跌撞撞得走來,許之玫一臉歉疚的拉過我的手,出口遍是道歉。
“對不起啊雨靈,我不知道你真的芒果過敏,從前你明明很喜歡的。
”像是被什麼淬滿毒液的蟒蛇纏上,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卻不敢將手抽回來。
媽媽嗤笑了一聲,把許之玫拉了過去:“過來之玫,用不著你道歉。
誰知道她是不是裝的。
”“從醫院走回來都要回許家,這是多貪圖我們許家的富貴,興許當年孩子被抱錯,就是她家裡人故意乾的。
”爸爸跟著說了句:“好了,你性子不好,你媽說你兩句你也彆介意。
”“回來了就住下吧,明天跟之玫一起上學去,彆四處招搖,平百得讓外人笑話。
”“隻是這主臥,就不能給你睡了,那是之玫的。
下人房倒是還有一件,不介意吧。
”“不介意的。
”6我跟著許之玫回了學校,還是入校時的那個班。
“你走太久了,大家都很想你呢。
”許之玫笑著告訴我。
我知道她說的是什麼。
當初真假千金傳聞被揭開,全班人都很同情柔弱嬌小的許之玫。
與之相對的,我這個一貫驕傲肆意的假千金,立刻就成了全班攻訐的對象。
許之玫胃痛,她們說是我害的。
許之玫暈倒,她們又說是我動的手,哪怕沒有一點證據。
莫名其妙的,我的頭上多了一頂又一頂黑鍋。
特意讓我回到這個班,許之玫也算是用心良苦。
班主任帶著我站上講台時,底下響起的,是細細密密的質疑聲:“她不是假千金嗎,怎麼回來了,還跟之玫一個班。
”“之玫說了,她自己非要回許家,許家人沒辦法,就送她來讀書了。
”“之玫就是太善良了,許雨靈當初那麼對她她還願意幫忙。
要我說,就該一腳把她踢出去,這種惡毒的人,死在外麵多好。
”明明早就知道,自己不受歡迎。
但聽到這些滿是惡意詛咒的話,我還是難堪得低下了頭。
“有誰願意跟許雨靈當同桌?”班主任揚聲問道。
底下鴉雀無聲。
尷尬的氣氛默默蔓延。
幾聲低低的嗤笑聲響起,我默默攥緊了手。
良久,許之玫這才大發慈悲的道:“沒人願意的話,那就跟我坐一起吧。
”話一出口,她又贏得了一番誇讚。
7坐在許之玫身邊,我僵硬得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嚇這麼厲害乾什麼,我還能打你不成。
”“許雨靈,你搶了我十幾年的人生,我要你被萬人唾棄,眼睜睜得看著我活的驕傲肆意, 這都是你欠我的!”許之玫湊近了我,惡狠狠的道。
是嗎?可是,從有記憶開始,我就來到了許家。
我欠了她的人生?那我的人生呢?無人在意。
下午的第三節是健美操課。
我剛回來還沒排我的隊形,老師讓我留在班裡休息。
上完課後,同學們陸陸續續得回來。
一聲驚叫響起:“誰拿了我的手鏈!”是張芸,許之玫最好的朋友,一向跟我合不來。
她媽媽早逝,爸爸另娶。
手鏈是她媽媽留給她唯一的念想,我走之前就知道。
班裡漸漸騷動起來,大家都在幫著找。
直到許之玫從外麵回來,她不著痕跡得問了一句:“張芸的手鏈沒了?妹妹你看見了嗎,體育課你沒去吧?”8嘈雜的聲音滯了一瞬。
張芸一臉陰沉的過來,揪住了我的衣領:“你拿我手鏈了?”“沒,沒有。
我一直坐在這裡。
”我有些磕磕絆絆的解釋。
“體育課根本就沒人回來,不是你還有誰!那是我媽留給我的,許雨靈你是不是想死!交出來!”可是,我真的沒拿啊。
至於體育課,許之玫倒是回來過一趟。
去上廁所之後,我剛撞見她回來拿衣服。
見我轉頭看向許之玫,張芸更生氣了。
“你又想撒謊害人了?玫玫是我的朋友,她一個許家千金會偷我的手鏈?”“倒是你,人品低劣,乾出什麼事都不稀奇。
今天我非讓你給我交出來!跟 我過來!”說著,張芸將我拽去了衛生間。
班裡的同學看著這一幕,默契得轉過了身,沒人告訴老師。
“嘩啦”一聲,張芸將我的頭淹進水盆。
冷水從四麵八方湧入,我被激得腦袋發麻,耳中響起了奇異的嗡鳴,一句話都說不出。
“我問你,我的手鏈呢?”張芸抓著我的頭發,惡狠狠得道。
“我……我沒偷,我不知道。
”“撒謊!”“砰”得一聲,張芸摁著我的頭磕向洗手台,鈍痛漸漸蔓延,一瞬間,我像是又回到了女德學院。
沒等我喘息過來,又被摁進了水盆。
張芸憤怒的大叫在我耳邊聽不真切,我喘不上氣,額頭上的傷口也越發悶痛,痛得我不住得掙紮,腦海中像是有什麼快要破土而出。
水盆裡慢慢出現了血色。
有同學不忍得提醒:“算了吧,可能真不是她拿的。
彆把人整死了。
”“整死了又怎麼樣,那是我媽留給我的,誰碰誰死!”張芸惡狠狠得回道。
可是,真的不是我偷的。
為什麼又是這樣。
像是宿命般的,我覺得自己似乎總是這樣,被質疑,被汙蔑,而後在所有人厭棄的目光下死去。
如果是這樣的話,還掙紮什麼呢?不過是多受些淩辱。
水盆裡掙紮的動作漸漸平息,我的眼前似乎出現了一塊又一塊的光斑,喉頭處鐵鏽味蔓延,頭痛尖銳難忍,腦子像是快要爆炸開來。
窒息的最後一瞬,有人將我撈了起來。
“老師讓我們去大禮堂,在查人數了,快走!”踢踏踢踏的腳步聲響起。
顧不上再逼問我什麼,她們結伴離開了。
新鮮的空氣湧入肺腔,我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從嘴裡吐出了不少血水。
良久,低啞的苦笑聲在衛生間裡響起。
我終於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