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沼(2 / 2)

金魚入沼 歸無裏 2110 字 4個月前






屋子裏隻剩下吹風機“嗡嗡”的響聲,柔軟蓬鬆的頭發從他指縫一點點滑落,江稚茵坐了一會兒,驀然開口:“你胸口那塊兒……”

他的手頓一下,滾燙的熱風灼燒著皮膚,聞祈關了吹風機,家裏還有她以前用的護發精油,他抹在手上,往江稚茵頭發上抓,答著:“止血了。”

江稚茵盤腿坐在沙發上,盯著眼前熟悉的擺設,電視機也像是很久都沒打開過了一樣,桌子上乾乾淨淨,到處都空著,簡直不像有人住過。

她很認真地思考著,雙手交握在一起,道:“你……那個男的,跟你打了一架以後,現在在哪兒?”

“不知道。”聞祈答,“沒再見過他。”

他眼神顫動一下:“我們分手了,他也不知道你住哪兒,找不上你。”

聞祈下意識覺得江稚茵是怕聞春山纏上她要錢,於是把她撇了個乾淨。

實際上江稚茵考慮的不是這樣的事:“我是說,你還住在這裏,他不會再來找你嗎?到時候你打算怎麽辦?”

像是恢複了力氣,她又開始念念有詞:“還有你的眼睛,今後要怎麽治?有找醫生聊過解決方案嗎?奶奶給你的拆遷款還是不要動,畢竟這筆錢不屬於——怎麽了?”

聞祈抹精油的動作停住,像是走了神,江稚茵問了他一句,他回答得牛頭不對馬嘴:“卓恪方說的有點用。”

她側了側頭:“說什麽?”

聞祈變坦誠了:“當晚就天雷勾地火,勾回來就好了。”

江稚茵憋了一口氣,把自己頭發拽回來:“你覺得我跟你說這些,是因為你所謂的‘服務’?”

“砰嗵”一聲,屋子裏的窗戶被風重重撞了一下,雨雖然停了,但風還是刮得挺狠。

她穿上自己的拖鞋,“還好意思在日記裏罵我是傻子,我覺得你也差不多。”

“免得你又說你不懂,我像教小孩子一樣教給你好嘛。”江稚茵轉過身子跟他麵對麵,放慢了語速,“你眼睛的事,你爸爸的事,算是你第一次主動跟我坦白,我們之間算是終於坦誠相待了。”

“我最後最後問你,現在,是不是再也沒有任何事瞞著我了。”

他蹙眉想了好久,不太確定:“趙永偉鬨事以後,我去找過他,報複過他,這算嗎?”

江稚茵心說,怪不得那時候趙永偉突然來醫院跪下道歉。

聞祈繼續:“還有之前說自己被宿舍的人排擠出來,實際上是我主動搬出來的,是為了來找你。”

“還有,在一起之前,你總覺得我穿著不合身的那套黑色的睡衣,是專門為了勾——”

“打住!”江稚茵製止,“這種細枝末節的就算了……”

她在心裏怨了一聲,當時真是年紀太小,色迷心竅,輕鬆就被勾到了……

“重要的事,沒有了。”

江稚茵還是有一件事覺得奇怪:“那你怎麽會在我們一見麵就開始謀劃著怎麽釣我上鉤?寫日記的時候還那麽討厭我,後來我們也再沒有見過,你怎麽會喜歡我?”

聞祈撩起眼皮,視線輕落在她身上,卻又仿佛夾雜著複雜沉重的情緒,他說:“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喜歡上的,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回不了頭了。”

“其實在你沒回來之前,我們也見過麵的,隻是你忘記了。”他輕輕道。

江稚茵以為的第一次重逢是她去往那片拆遷後的廢墟,聞祈蹲在牆角埋葬自己被狗咬死的金魚那天。天光陰暗,他舉著自己那個摔碎的玻璃罐子,漆黑的眼底空若無物。

但實際上在更早的時候,聞祈已經嘗試付出一切努力,花光所有能用的錢,去海城見過她。

時至今日仍舊記得那天,無邊夜色下漫山遍野的油菜花,斷掉的鐵軌隨山脊延伸,十幾歲少女被夜風緩慢吹起的頭發。

於是在學校裏,路過那個窗戶又看見她的時候,聞祈抬手摁助聽器的手指都在顫抖,甚至不知道要如何抬步從後門走進去,人生中不知道第多少次,因為她而感到無措。

如果說第一次重逢是他刻意為之,那第二次,就是命運。

江稚茵發了一會兒怔,突然記起曾經有一次,兩個人看完表演,一起騎自行車從學校大門出來,聞祈落後她幾米距離,問她是不是隻記得海城的梧桐樹。

那應該是沉默了多久的感情?

十五年。

直到這一刻才被全然袒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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