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沼(1 / 2)

金魚入沼 歸無裏 4072 字 4個月前






入沼

成蓁跟成國立的矛盾沒有持續太久, 江稚茵第二個月按時回家的時候,倆人又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了。

最後還是以成國立的妥協結束了這件事,畢竟也不可能讓成蓁一直在外麵住著, 他知道倆人不愛聽, 也絕口不提相親的事了, 那一篇被自然而然地揭了過去, 兩人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晚上有個慶功宴,是一個幾大公司聯合出品的產品上市的慶祝晚會,業內有頭有臉的都會去一下,更多的是廣結一點人緣,成國立總會擔心自己後繼無人,平時這樣的場合都會捎著成蓁和江稚茵一起去。

吸取了上一次的經驗, 這次江稚茵怎麽方便怎麽穿,平底鞋踩著就是舒服多了,她不能喝酒,隻端一杯果汁坐著喝。

江稚茵待得無聊, 想拿手機出來玩一會兒小遊戲, 胳膊肘猝不及防被成蓁拉了一下, 聽著成蓁同她耳語:“爸待會兒肯定要喊我倆過去認識人了。”

江稚茵偏開頭朝那邊看了一眼,成國立身邊站著一男一女,男的那個看上去年紀不小了,三十歲左右,是單家的大兒子,成國立之前好像就放棄了徐正希, 想把成蓁跟他湊一塊兒, 隻不過成蓁鬨了那一出,他也就沒再強求。

小的那個看上去身子骨弱, 白白瘦瘦的,弱不經風得好像風一吹就要倒,靦腆地抿著果汁,偶爾露一個溫溫柔柔的笑出來。

江稚茵大概聽過一點兒,那個應該是單家的小女兒,最受寵,人最好心,跟小菩薩一樣,家裏人還給專門配了保鏢貼身跟著,就怕她出一點事。

場上魚龍混雜,有幾個服務生端著盤子從人縫中穿過去,一個沒注意,盤子裏的飲料歪斜著要傾倒出來,單忍冬就站在服務生麵前,躲閃不及。

電光火石之間,跟在她後麵的人動了一下,手稍微抬了抬,盤子連同倒好的飲料一起被他往另一個方向掀,叮鈴咣啷砸了一地,服務生連忙鞠躬道歉。

江稚茵目測那保鏢應該有一米九幾,寬肩窄腰,袖口處伸出來的手指纏滿了繃帶,手背稍稍使勁一些都暴起青筋,寸頭,右眉毛斷了一塊,看起來很顯凶,像香港警匪片裏作惡多端的反派。

單忍冬隻是看看自己的裙子,見沒有濺上來,輕睨了他一眼就收了視線,轉頭繼續笑吟吟地跟著哥哥一起與成國立攀談。

江稚茵說不出來自己哪裏覺得奇怪,她轉頭跟成蓁說:“我記得你跟單忍冬不還是朋友嗎,經常一起出去玩兒的。”

成蓁鬱悶了一瞬:“那是我壓根不敢拒絕啊,在生意場上混,都得拚個人緣,她跟我關係是不錯,但我不太愛跟她一起玩兒。”

她眼睛左右轉了下,見沒人看過來,小心翼翼地壓低聲音:“現在你也是我們家的人了,保不準她有一天還得約你一起玩兒,你能推就推吧,別跟她湊太近,她們家關係亂成一鍋粥。”

成蓁用氣音:“兄妹亂-倫的花邊新聞都不知道有多少條,我們別去攪混水,拚心計是拚不過她的。”

江稚茵怔一下,還沒太反應過來,成蓁抬抬下巴繼續說:“她那保鏢的眉毛就是她給剃的,保鏢是從小家裏接過來養在她身邊的,名字都是單忍冬給起的,關係……好得不像話,打格鬥的,咱也招惹不起,保不齊哪天被套個麻袋打一頓,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

“這麽複雜,爸還想著把你跟單家大兒子湊一對?”江稚茵詫異。

成蓁吐槽:“所以我才說,老頭子真是老糊塗了……把我往火坑裏推,如果隻是普通相親我也不至於跟他鬨那麽厲害,我還怕信用卡被停了呢。”

“嗐,不過老頭平時隻關注公司的事,看新聞也隻關注股票漲幅,從來沒看過這類亂七八糟的新聞也正常,估計他壓根不知道。”

剛這麽說著,成國立還舉著酒杯朝她們這兒指了指,江稚茵身體一僵,有什麽不太好的預感,把杯子放下就要逃:“我想去趟洗手間,你慢慢吃。”

她前腳剛走,成國立後腳就領著單家的一對兄妹過來讓成蓁陪著喝一杯,江稚茵躲在牆角拍胸脯順氣,成蓁臉都僵了,估計這會兒正在心裏罵她呢。

終於逃出去了,江稚茵坐上車,給成蓁留了一條消息,說自己突然肚子疼,要先回去了,她一個人要加油應付。

回去的時候家裏已經黑了,江琳現在待在家裏一直也沒什麽事,就是覺睡得多,晚上七八點就躺下了,江稚茵也不知道她睡了沒有,還是下意識把手腳放輕。

走到牆邊的時候踢到什麽東西,她打開手機閃光燈看了一眼,是裝著她那些作文的塑料盒子,江琳拿了出來,應該是準備重新貼一下,結果扔在這裏又忘記了。

江稚茵摁開了客廳的小燈,把塑料盒子的扣打開,找了卷膠布,打算自己幫著貼上。

那些紙張經歷了漫長時間的洗禮,薄得仿佛一碰就碎,摸起來也糙,江稚茵全部拿出來數了一下,一共十二張,最底下擱著一些文件,戶口本身份證之類的重要物品全都存在裏麵。

她細細把每一篇作文都看了一遍,感慨著自己小時候文字功力居然還不錯,就是字兒醜了點,不妨礙內容那麽真情實感。

江稚茵又看見那封郵件,上次好像拿起來過,但是沒來得及打開。

郵件的信息上,寄件人叫馬忠,收件人寫著江琳,但地址卻是她的學校,時間居然是十幾年前,到現在都完好無損,開都沒開過。

按那個地址來說,應該是她從學校拿回來的,但這樣雞毛蒜皮的事,江稚茵已經完全記不得了。

她把那些作文放在一邊,拿起那個郵件,把信封撕開,裏麵厚厚一遝,有巴掌大的紙,也有再大一些的,像是從什麽地方撕下來,有的甚至都撕碎了,又拿膠帶一點一點粘了起來,小小一頁紙上全是裂痕。

江稚茵眼睫顫了一下,手上的力道驀然變得極輕,這個大小和生澀的字跡,應該來自於聞祈小時候用的那個掌中本。

那缺失的日記,看上去已經有幾百張,小頁的沒多少,後麵又換了大本的寫,結果都給撕掉了,字跡像是跨越了十多年,從一開始簡單整齊的方塊字,變得越來越蕭條潦草,下筆也重。

江稚茵盤腿坐在地麵上,突然感到一陣涼意,家裏廚房的水管有些問題,一直滴滴答答往下落水,除此之外,整個客廳就隻有她刻意壓製住的呼吸聲。

昏暗的光線落在她周身,在地板磚上投下錯落的身影,江稚茵從第一頁開始看起來。

【2013年3月18日,雨】

茵茵。

王奶奶今天買了新的花種種在門口,可是下了好多天的雨,種子不發芽。或許它像你一樣不喜歡我,所以不發芽。

我想將花盆摔碎,但王奶奶讓我耐心等待。

等,等,等。

怎麽總是讓我等?

【2013年4月2日,晴】

茵茵。

雨停了,花也發芽了。

但你還不回來,所以我把花都剪掉了,就當我沒期待過,王奶奶第一次衝我發火,我覺得我沒做錯什麽,她卻說我是壞小孩。

是啊,全天下隻有茵茵你傻得可愛,覺得我是好孩子。

【2015年2月9日,雪】

茵茵。

第一次用助聽器,奶奶想讓我開口說話,張口叫的是你的名字,奶奶半天沒說話,我就靜靜站在那兒,也沒說話。

為什麽當初沒能一起走?明明是你說要一直待在一起,結果食言的也是你,就不應該信你說的話,你嘴甜,隻會討好人,哄完就不管了,走得爽快。

隻有我一直記著,還等你回來兌現承諾。

好笑。

“……”

【2016年12月9日】

茵茵。

茵茵茵茵茵茵茵茵茵茵茵茵茵茵茵茵茵茵茵茵茵茵茵茵……茵茵茵茵茵茵茵茵茵茵茵茵茵茵。

你現在應該叫什麽名字?

【2018年7月9日】

茵茵。

我恨你。

但我依然想念你,原來思念比愛更折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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