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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頭看看妻子。
小李氏這會兒還哪裡有平時半分風韻？
雙目紅腫，鬢發散亂，嬌媚的臉上淚痕斑斑一片慘白。
不過短短一天的功夫，看上去竟是憔悴蒼老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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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比安王世子小了好幾歲。
可現下看起來，卻像是年長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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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也是相伴多年了，小李氏又素來柔順，安王世子對她還是有幾分情意的，再加上近日行事，安王世子對小李氏難得有那麼點兒愧疚之心，嗬斥的話就有些說不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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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來吧，咱們回去商議一下，明日怎麼過去與嶽母道惱。
”</p>
小李氏悲從中來，就著丈夫伸出來攙扶的手站了起來，“我，我姨娘她……”</p>
“回去說！
”安王世子有些不悅了。
小李氏彆的還罷了，就是這小家子氣實在改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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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臉一沉，小李氏就不敢再說了，抽噎了兩下，垂下的眼簾遮住了一抹陰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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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抬起來的時候，臉上又是常見的柔順，“妍兒……”</p>
“一同走！
”</p>
夫妻倆帶著半邊臉腫起來的鳳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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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造孽。
”安王妃捏了捏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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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離除了身上大氅，站在她身後替她揉著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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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離。
”安王妃叫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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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離手上不停，“祖母？
”</p>
“……”安王妃沉默了許久，“沒什麼。
隻是想問你，今日去了沈家，可叫著阿琇了？
”</p>
孫兒昨天到京城，若不是先要複命太過忙亂，恐怕早就跑去了靖國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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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阿琇，鳳離眼中透出笑意。
哪怕是背對著他，安王妃也能感覺的出來，鳳離此刻是非常歡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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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了。
她還問祖母好，說很是惦記您。
”</p>
安王妃忍不住也笑了起來，“那丫頭，既是惦記我，怎麼不上門來看我？
一張小嘴兒最會哄人了。
”</p>
鳳離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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滎陽侯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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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爺走的突然，不管前頭如何，這身後事不能委屈了他。
”滎陽侯夫人一身兒素縞，頭上彆了朵小白絨花，坐在老夫人床前，手裡端著一碗烏漆漆的藥，手裡小銀匙一下子一下攪著，“大哥兒，是個不成事的，且如今身在大牢，就算出來了，終究聲名有礙。
好在他兄弟們尚可支應……世子雖是年輕，也該曆練起來了。
我還想著，世子人單力薄的，往後也得有個兄弟幫襯，因此，想要將金姨娘的兒子，記到我名下來。
”</p>
滎陽侯女人多了去了。
小李氏的生母胡姨娘雖然最受寵愛，也不過是眾多中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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滎陽侯夫人跟胡姨娘鬥了半生。
滎陽侯半點都不加掩飾地寵妾滅妻，世子雖然早就請封了，卻極不得滎陽侯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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滎陽侯最喜歡的，就是胡姨娘的一雙兒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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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姨娘生的庶長子，最是得他歡心，從小帶在身邊親自教養。
尤其是小李氏攀上了安王世子，嫁入了王府後，她的同胞兄長更是在滎陽侯跟前水漲船高。
就連府裡頭的下人們，也都跟紅踩白，捧著那個庶出的下賤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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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她早有準備，將身邊調校好的兩個丫鬟給了滎陽侯做妾，這府裡頭哪裡還有她們正房一脈的立足之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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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姨娘，就是這兩個丫鬟中的一個。
她被滎陽侯買進府的時候才幾歲，是特意按照滎陽侯的喜好尋的。
好好兒調較了幾年，就被開了臉放到了滎陽侯的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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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會兒，金姨娘十三歲，才剛有初潮。
論起年紀來，與滎陽侯孫女的年紀也差不多了。
稚氣未脫的模樣，還真是得了滎陽侯的寵愛。
沒多久，就懷了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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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到底年紀小些，身子尚未長成，艱難生下了兒子後，金姨娘就皿崩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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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如今才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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滎陽侯夫人雖不喜歡庶子，但因這孩子也威脅不到她兒子的地位，倒也沒有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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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丈夫暴斃，把這孩子記名在自己身下，往後就是嫡子了。
他年紀還小，能記得什麼？
隻要好好兒養大，不怕他不能成為兒子的臂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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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豎皇帝沒抹了滎陽侯爵位，說不定，念在人死了，陛下就不追究了。
爵位還在，自然要落在世子身上的。
胡姨娘生的那個兒子，就大牢裡待著吧，那些罪名兒，往後充軍還是流放，滎陽侯夫人是不打算過問的。
可兒子是要襲爵的，總要有好名聲對不對？
這個三歲的小兄弟，就可以用來刷一波兄弟情深了——從知道丈夫死訊那一刻，滎陽侯夫人心裡已經將後邊多少的事都算計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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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滎陽侯老夫人聽了她的話，滿是皺紋的臉上透出憤怒，渾身顫抖，伸出乾枯的手指著滎陽侯夫人，“毒婦，你！
”</p>
一口皿就噴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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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滎陽侯老夫人，那著實是個很奇葩的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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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正室嫡妻，偏偏滿腦子的歪門邪道。
當初，挑唆著大房二房的兒媳婦彼此爭鬥，美其名曰製衡。
等到了長子殘疾在床，大兒媳婦失了侯夫人的身份，二兒媳婦成了侯夫人，便又抬舉著二房的姨娘跟兒媳婦打擂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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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老夫人最喜歡的晚輩，就是胡姨娘生下的一兒一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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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多年，一門心思將滎陽侯的庶長子當做了侯府繼承人來看，平日裡百般的疼愛，對名正言順的世子反而是橫豎都看不上眼，動輒就要嗬斥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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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兒子死了，心愛的孫子還在大牢裡邊，向來唯唯諾諾的兒媳婦，竟然都算計到爵位上頭了？
日後，這侯府怕不就是他們母子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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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嘴角還掛著殷紅的皿絲，渾身都顫抖了起來，本就很是嚴苛的麵容更顯出猙獰，在慘白的燭火下看來，竟是像鬼魅一樣的瘮人，“你……你敢！
”</p>
說話間，隻覺得舌頭都不像自己的了。
短短幾個字，竟是說得含糊不清，費力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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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的積威猶在，滎陽侯夫人手裡的藥碗抖了一下，灑出不少的藥湯。
她低頭一看，素色的棉裙上被汙了老大一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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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性將藥碗放下，用帕子撣了撣裙子，似笑非笑地看著老夫人，“我勸母親不要生氣。
侯爺已然是不在了。
您如今又是這個樣子……”</p>
帕子遮住了嘴角，遮住了忍不住要上揚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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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裡老夫人確實因聽到了滎陽侯的死訊後一頭厥了過去。
匆匆忙忙請了大夫來看，說是年紀大了，又受了大刺激，已經是痰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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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說了，你這好好兒養著，往後呢也是離不得這床榻了。
我勸母親還是安心靜養吧，這些個小事，我想著，我總還是能做主的。
”</p>
全然一副小人的指導的嘴臉，哪裡還有從前半分的對老夫人的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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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氣得眼睛直往上翻，喘氣都粗重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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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來都不大能夠看得上二兒媳，隻覺得她除了出身尚可外，通沒有半分的長處。
尤其是心機粗淺，人愚笨的很，就隻勝在聽話上了。
這也是她為什麼敢明著捧起胡姨娘一脈來的緣故——橫豎，再氣，兒媳婦也不敢吭聲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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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隻覺得眼前發黑。
熬了一輩子鷹，倒被鷹啄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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