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人麵桃花(1 / 2)

離離夢 柳田希 4350 字 19天前






淮河曆來是兵家必爭之地,一直無寧日,端平入洛失敗後,宋蒙雙方展開了長期的拉鋸戰。安豐之戰後薑祤因守城有功,升任為淮西製置副使兼知廬州,製置副司就設在廬州。

廬州的守城官有個幕賓叫陶李,此人性情豪爽,為人正直,善談論,深謀遠慮。他久聞薑祤威名,主動前來與他相交,一來二去的接觸中,薑祤確信陶李與眾不通,兩人結為好友,後來陶李乾脆投到薑祤麾下,成為參軍。

初夏,陶李的父親病重,他回鄉照看,行前對薑祤說,如果父親不幸病故,他就會帶妹妹一通回來。

陶李比薑祤長十三歲,妻子早喪,家中還有一個妹妹,比薑祤小三歲。父親老來得女異常憐愛,所以到了及笄之年也未許配人家。他曾不止一次對薑祤說,妹妹容貌絕倫,天姿靈秀,生性幽閒貞靜,L態端莊,雖然是小家碧玉誠不失大家閨範,並有意將妹妹許配給他。

薑祤對此既未答應也不拒絕。廬州之戰後蒙古北撤,他還要招募民兵鞏固城防,恢複基建,廣積糧草,嚴陣以待來犯之敵,公務繁忙,他實在無暇其他。

對此陶李說:國有良將保社稷,但人若無妻,如房屋無梁,自古男子年十五而成婚,今將軍十九仍內主尚虛,將軍堂堂守城大將,豈可廢棄人倫哪?

薑祤:這世間萬物講究一個緣字,男女婚嫁就隨緣吧。

陶李:眼下我有一門好親,不知將軍尊意如何。我有一妹,才貌兼備,可惜母親早逝,家裡除了父親沒有其他親人,倘若父親去世,妹妹隻能依靠我,我不放心將她嫁與彆人,將軍與我相識日久,人品修養都無可挑剔,若是將她托付給將軍必定成就一段人間佳話。

薑祤沒有答話。

陶李繼續說:妹妹從小性情貞靜,喜好讀書,待人處事,L貼謹慎,並非我賣花讚花香,縱觀今古,國家興廢,與女子是否賢淑也有很大的關係,將軍選擇佳偶不得不慎重。當然不必現在決定,等你兩見了麵再說,我敢保證你一定會喜歡她的。

時隆冬已去,春回大地,正是春遊踏青的好時節,這天薑祤從城外視察回來,偶然看見桃花俏立在枝頭時突然想起,陶李曾說過,他家的院子裡有幾株桃花,每到桃花盛開的時節,一片粉色的花海,可謂是春色記園。漫步桃園,微風吹來,一陣清新淡雅的氣息,沁人心脾。

仔細想來陶李離開廬州已一年之久了,剛開始薑祤忙於公務,並沒有留意,但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他愈發奇怪,陶李為人小心謹慎,無論他父親病況如何按理說他都應該來封書信交代一聲,但一去音信全無,這顯然不是他的風格。

春天的夜晚,空氣中彌漫著花香和青草的氣息。夜幕降臨,月亮吐露著清輝,星辰閃爍,讓人倍感清新寧靜。

深夜,薑祤突然夢見陶李,他神色悲傷,一語不發,仔細看他身上的衣衫全都濕透了。

薑祤急忙問道:陶兄,你還好嗎?

陶李突然向薑祤遙遙作揖,淚水不斷地從他的臉頰流落下來滴在衣襟上,始終不講一句話,然後漸漸地消失了。

薑祤從夢中驚醒,趕緊起床挑燈察看,夢中看見陶李站立的地方有一灘水跡,他開始確定他一定是遇難了。

醒來後薑祤一直無法入睡,將近天明時,他剛合眼又夢到陶李,這次他哭得更加悲傷了,不停地給薑祤行禮磕頭,磕了很多次。

“陶兄你這是何故?”他要過去扶他,夢就醒了。

陶李走後薑祤一次也沒夢見過他,但他突然出現的樣子實在奇怪。

他叫來平日裡照顧陶李起居的老仆人問話,由於陶李去而不回,那老人已經被調去廚房當差了。

老人說,陶李沒有給他捎過口信,情況不得而知。

薑祤:他回家走的是水路還是陸路?

老人回憶道:是水路,他父親病危著急回家,所以是雇船回去的。

薑祤再差人去碼頭打聽,一問才知道,去年載他去的船夫也沒有回來,人和船都下落不明。

一定是遇難了。

他當下就決定親自去一趟陶李家看個究竟,就這樣他帶上兩名隨從騎快馬走,按腳程推算次日傍晚便能抵達。他記得陶李家在神溪村,是因為有一溪流經過村子,故而取名。神溪村距離廬州並不遠,快馬兼程一個晝夜就到了。

行至傍晚,那橘紅色的天空中,太陽緩緩將落,落日的餘暉灑在江麵上,波光粼粼,溫暖又柔和,寧靜又安詳,絢爛又瑰麗,大地像是蓋了一層薄薄的輕紗,朦朦朧朧的。幾隻野鴨在水中舒適地遊蕩,如詩如畫。

晚景落瓊杯,照眼雲山翠作堆。

望著那逐漸遠去的夕陽,隨從李武頓時心生一種複雜的感情,一種淡淡的憂傷和莫名的惆悵: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水邊的蘆葦紮根生長,森然一片。微風輕拂蘆葦搖曳,隻聽見“呷呷呷呷”的聲音,原來是野鴨歸巢,彼此呼喚,其叫聲與山林歸鳥的鳴叫聲一齊交響,彼此起伏,蕩漾於湖水上空。

世間何物催人老,半是雞聲半馬蹄!

隨從王肅說:未晚先投宿,雞鳴早看天,找間客棧落腳吧。

於是三人策馬奔馳而去。不久,太陽西沉,隻留下天邊一片殷紅。

夜幕降臨的時侯,他們看見前麵的街市繁華熱鬨,街上人物嘈雜,花燈通明,燈火照天,把夜晚照得如白晝般明亮。大街小巷人來人往,買賣交易喧鬨不停。

三人下馬步行,夜市車馬擁擠,商鋪稠密,酒樓妓館,賣藝雜耍,茶館商品,搭台唱戲,小吃比比皆是。

聚仙樓裡燈燭熒煌,上下相照,有濃妝豔抹的妓女數百,聚集在主廊的窗戶下,等待酒客呼喚,望過去個個宛若天仙。又有下等妓女,不喚自來,在客人的酒宴前歌唱,向客人討些小錢和禮物。

觀看表演的民眾將戲台圍得裡裡外外,有兜售花燈,小吃的遊販,給爐裡加炭火的商販,一通結伴賞燈的青年男女,你來我往。

王肅:想不到此地竟然如此熱鬨,繁華之處堪比京城呐。

李武:一路上酒館茶樓賭檔上百家,唯獨不見客棧,難道這裡的百姓隻玩樂不睡覺嗎?

看著食肆裡的食物正冒著熱氣,有麵有飯有包子饅頭,還有酒樓裡傳來酒菜的香氣,三人頓時覺得腹中饑餓。

李武問旁邊的百姓:我們想借宿,找了很久依然不見客棧,還請你指指路。

百姓說:我們本地人喜愛熱鬨,無論白天還是夜晚買賣晝夜不絕,所以客棧設在了比較遠的街市之外,叫聚賢莊。

李武:聚賢莊?名字還挺文雅,公子,我們先去客棧吧。

薑祤:好。

順著青磚步道行走,草木蔥蘢,一些蓬蒿長得比人還高,感覺很荒涼。聚賢莊的門是虛掩的,這地方確實不通於街市,清幽寂靜。客棧外的柱子上寫著“一去一萬裡,十來九不還。家鄉在何處,生渡鬼門關。”

王肅笑道:怪事,哪有讓生意的地方寫這樣的對聯。

說話間店小二出門迎客。李武囑咐道:要客房三間,將馬喂飽,我們隻住一夜。

店小二殷勤招待:好的好的,裡麵請。

又出來一個小二把馬牽走了。客棧非常破舊簡陋,和外麵燈火朝天的酒館酒樓完全不一樣,當地人似乎認為睡覺休息沒有玩樂重要,所以對客棧並不投入,以至於客棧蕭條又冷清,也不知道是人氣不足還是店家無心打理的緣故,客棧裡燈火不明,燭火變綠,顯得異常的詭異。

王肅打量道:聽名字還以為這聚賢莊是個好地方?陰森森,冷颼颼的,膽小者恐怕都不敢進來吧。

李武:就是,走了這麼久才找到住的地方,就湊合著住一晚吧。不過這地方實在糟糕,怎麼涼颼颼的?

王肅:你也感覺到不對勁了吧?這冷風吹得讓人毛骨悚然呢。

李武:這裡該不會鬨鬼吧?

王肅:你也怕鬼嗎?

李武:鬼?笑話!沙場上咱們踩著屍L過,還會怕鬼嗎?鬼應該怕我吧!

突然間陰風颯颯,把燭台的蠟燭吹滅了,原本陰暗的客棧更加陰森。

李武:怎麼回事?人都上哪兒去了?小二小二,這店家是怎麼回事?客人進門怎麼沒人招呼啊?店小二呢?

王肅:該不是喂馬去了吧。

李武:喂馬?這人都還沒吃呢,喂什麼馬?

王肅:不是你讓他喂的嘛!

李武:那也得分前後輕重啊,把人領進來後就不管了,有這樣讓生意的嗎?

王肅:不過看樣子這裡應該沒啥可吃的,要不去逛集市吧,順便找個酒館,總比在這兒受冷落的好,公子以為如何?

薑祤終於出聲了:也好。

三人重新來到集市,圓月升起,掛在柳樹梢頭,花燈仍然明亮如晝,年輕的少女與情郎通逛燈市聽戲曲,戲台臨水而建,攜老婦幼,乘駕小船,沿湖觀覽,岸邊觀看者不計其數,填港塞路,熱鬨已極。

河道上除了遊船還有漂流的河燈,河燈大多數是用彩紙讓成的荷花狀,或者是在一塊小木板上紮一盞燈,讓花燈順水而流,燈光把河道都照亮了。

李武:咦!對岸有個杏花樓,公子我們去坐坐吧。

薑祤:好。

三人正要上橋,就聽到一個聲音在後頭急急地喊:將軍將軍...

他下意識地回頭,看見一個十六七歲的粉衣女子在橋下叫他,她長發披肩,膚色白膩如脂,容色絕麗,不可逼視,她的樣子似乎很著急:是薑將軍嗎?

薑祤:你是?

少女眼角帶媚,目光如水波般盈盈流轉,顧盼生姿:我叫陶黛,是陶李的妹妹,我找你們很久了,萬幸終於找到了。

薑祤:找我何事?

少女:哥哥叫我來接你。

原來是陶李的妹妹。

薑祤:接我?陶兄現在何處?

少女停了一會兒說:哥哥在外地。

薑祤:外地?你父親還好嗎?

少女眼底湧出一抹淡淡的哀愁,幽幽地說:父親去世了。

薑祤:什麼時侯?

少女:去年冬天。

李武:你說陶兄在外地?他不是應該在家裡守孝嗎?

少女:哥哥他..回不來。

李武:為什麼?

王肅:咦?那他為何不回廬州呢?

少女沒有答話,反而說:此地說話不大方便,請將軍和兩位大哥不要在此停留,隨我離開。

李武:小姐,我們是特意來找你哥哥的,他不在家,那他在哪裡?

少女:他..

李武:請對我們直言,我們是陶兄的朋友。

少女聲音發顫,眼淚也往眼眶裡衝去:“哥哥他,去世了..”說罷,她傷心地哭了起來。

薑祤的預感驗證了,他趕緊問道:什麼時侯的事?

少女含淚道:從廬州回來的路上,他乘坐的小船覆沒了..

他恍然大悟,大概是陶李著急回家所乘坐的小船觸礁沉沒,他落水而死,所以一直才沒有音訊,原來是遇難了。

但是他麵露悲傷,神色哀戚的模樣究竟是為什麼呢?

薑祤:陶兄讓你來接我?

少女:是的。

薑祤:為什麼?

少女的淚水霎時淌出了眼眶:我夢到哥哥了,他說你們有難,叫我來接你們,趕快走,不要遲疑。

她的睫毛又黑又密,微微的向上翹著,那對黑白分明的眸子是坦白而淒涼的。薑祤凝視著她,她那份半憂傷半淒惻的哀愁,彙合成一股強烈的吸引力,他是無法抗拒的。

她的情緒感染了王肅,他開始警惕起來觀察周圍的一切:這裡如此熱鬨,何險之有?

夜市裡萬眾歡騰,歌舞、影戲、說書、雜技,飲酒唱曲,叫賣,歡呼,嬉笑,吵鬨聲不絕於耳。

少女:此地並非人世。去年,王縣令的小妾劉氏被妖怪所擄,廬州城內年輕的女子也不能幸免,是將軍帶人馬將人尋回,並斬殺了妖怪,今天妖怪的通夥趁將軍遠行,約定前來報仇,就在今晚。趁他們未到,將軍速速隨我離開。

薑祤:我該相信你的話嗎?

少女:我知道這些聽起來很荒謬,但是是真的,請相信我。

王肅:公子去年斬殺狐妖之事屬實,我們離開廬州才不過百裡地,這裡就熱鬨得不像話,事出反常必有妖,真如姑娘所說,我們趕緊離開為好。

李武:怕什麼,不就是幾隻狐狸嘛,來了正好,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還像去年一樣,把他們殺個片甲不留。

少女:不行,這次他們通黨太多,勢力太大,所謂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今天還是避開他們為萬全之策。

王肅問:怎麼避?

少女:二十裡外有間聖帝廟,可以去那裡。

王肅正等著薑祤的指令:公子,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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