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伶是假的,與人起爭執是假的,流血的畫眉圖是假的。</p>

一切都像是偷服寒食散過量的戚玉台昏昏沉沉中打翻燈盞,無意引發的一場火患。</p>

大火恰好將樓閣燒為灰燼,又恰好將所有證據一同毀滅,連半絲馬腳都不曾泄露一點。</p>

一切看上去過於完美,以至令人心中起疑。</p>

老者負手,看著眼前姹紫嫣紅的花圃,眼中閃過一絲寒意。</p>

管家想了想:"不過,老爺,如今公子病已漸好,是否可以出門了"</p>

自打戚玉台出事後,戚清稱病不上朝,外頭流言滿天飛——戚家勢力再大,堵不住盛京市井街頭百姓所有的嘴。</p>

三皇子元堯一派更是巴不得抓住這個機會落井下石。</p>

人人都懷疑戚家大公子如今已癡傻瘋癲,唯有戚玉台親自出現於眾人跟前,流言方解。</p>

已有月餘,再以戚玉台火勢受驚借口閉門不出未免說不過去,眼下既已行舉如故,是時候破解流言。</p>

"再讓他服藥兩日。"</p>

戚清淡道:"如無異樣,兩日後,回司禮府一趟。"</p>

……</p>

夜風微涼。</p>

京營殿帥府裡,青燈木窗下,長桌前卷卷堆滿公文。</p>

年輕人坐在桌前,指尖擒著一隻發黑銀戒,一言不發盯著戒指出神。</p>

對麵蕭逐風看他一眼:"看了一晚上了,有看出什麼不同嗎"</p>

裴雲暎不語。</p>

"不就是痛失未婚夫之名,"蕭逐風嗤道,"何必擺出一副冷臉給殿帥府上下看。"</p>

裴雲暎眉頭微皺:"你能不能安靜點"</p>

蕭逐風聳了聳肩。</p>

白日裡,段小宴回了一趟殿帥府,去宮裡輪值前與裴雲暎說話,恰好蕭逐風從門外經過,因此聽得一樁秘事。</p>

陸曈那位神出鬼沒、身份成謎、高貴不群、宿世因緣的未婚夫找到了,就在醫官院中,原是紀大學士府上公子紀珣。</p>

蕭逐風若有所悟。</p>

難怪陸曈西街坐館坐得好好的,卻突然參加春試進了醫官院。向戚家複仇為原因之一,恐怕也是為了接近紀珣。</p>

她把紀珣的白玉悉心收藏,修補不久後就掛在紀珣腰間,意味著他二人彼此明白過去那段淵源。</p>

隻是……</p>

裴雲暎花重金修補的白玉掛在彆的男人身上……</p>

換做任何一個人,此刻心中滋味恐怕也不好受。</p>

蕭逐風搖頭,低頭繼續看軍冊。</p>

裴雲暎垂眸看著戒指,俊美的臉若覆寒霜。</p>

白日裡陸曈行止匆匆,忙著去醫藥庫,以至於一眾問題都沒來得及解釋。</p>

"我與紀醫官從前在蘇南認識,當時曾有過一段淵源。"</p>

當時,陸曈是這麼說的。</p>

紀珣一個盛京人,何以會在蘇南和陸曈認識。這段淵源究竟是何淵源。紀珣是什麼時候認識她的,比他還要更早為何他的戒指和紀珣的白玉放在一塊,梁朝這麼大,怎麼偏偏和她有淵源之人卻不少。</p>

陸曈嘴裡的未婚夫,究竟是誰</p>

他想起白日和段小宴到醫官院製藥房的時候,紀珣坐在屋裡,二人氣氛古怪。說起來,陸曈每次麵對紀珣時似乎都與平日不同,就如上次在醫官院門口被紀珣訓斥,一向伶牙俐齒的她被斥責得啞口無言,情緒是罕見的低落。</p>

裴雲暎神色冷淡,拿起桌上茶盞喝了一口,隨即蹙眉:"怎麼這麼苦"</p>

蕭逐風匪夷所思地看他一眼:"你味覺失靈了這是甜水。"</p>

就因裴雲暎近來口味奇怪,殿帥府的苦茶漸漸換成各種熟水清露,加了蜂蜜又清又甜,他居然說苦</p>

不是腦子壞掉了就是舌頭壞掉了。</p>

青年麵無表情,把茶盞往桌上一擱,突然站起身。</p>

"你乾什麼"</p>

"屋裡太悶,出去走走。"裴雲暎道,一麵把銀戒收回懷裡,方抬頭,門外青楓推門進來。</p>

"大人。樞密院那頭傳信了,嚴大人讓您去一趟。"</p>

腳步一停,裴雲暎皺了皺眉。</p>

片刻後,他沒說什麼,提起桌上銀刀:"算了,走。"</p>

……</p>

靜夜無雲,月白如霜。</p>

林丹青行診回到宿院,一進屋,就瞧見桌上盛著點心的食籃。</p>

"哎給我留的"</p>

陸曈點頭。</p>

"你真好,"她一屁股在桌前坐下,擦過手,撿起一塊塞進嘴裡,嚼了幾下,眼睛一亮,"真好吃,比我前些日子和你在官巷買的那家好吃多了!陸妹妹,你在哪買的"</p>

"不知道。"陸曈道:"朋友送的。"</p>

"你這朋友很會送。"林丹青誇讚,"下次讓他多送點,不白給,我付銀子。"</p>

陸曈笑笑。</p>

桌上還擺著那隻喜鵲食籃,陸曈一手托著腮,慢慢翻著麵前醫籍,神色心不在焉。</p>

白日裡裴雲暎和段小宴來過,還撞上了紀珣。這本沒什麼,偏偏叫他們瞧見紀珣腰間係著的白玉。</p>

以裴雲暎的敏銳,估計很快就能猜出她與紀珣過去淵源。</p>

其實她與紀珣是何關係,有何淵源,與他何乾。但不知為何,陸曈總覺有幾分莫名心虛,忙起來時還不覺得,夜裡閒下時,總是想起此事。</p>

或許是因為修補白玉用了裴雲暎銀子。</p>

拿彆人的銀子做人情,總覺不妥。</p>

她心裡這般想著,伸手翻過一頁,聽見坐在桌前的林丹青邊喝茶邊道:"說起來,今夜我路過院使屋外時,見屋裡沒亮燈了。"</p>

陸曈翻書的動作一頓。</p>

先前一段時間,崔岷一反常態每日在醫官院呆到深夜,有時藥室的燈徹夜通明。人人都猜測是戚家那位大公子病情不大好,崔岷才如此忙碌。</p>

未料今日不同。</p>

"院使今夜沒來醫官院,是不是戚玉台病好了"林丹青問。</p>

"或許吧,"陸曈道:"都這麼久了。"</p>

林丹青點頭:"也是。"</p>

她吃完最後一塊茉莉香餅,拍拍手上餅屑,起身去梳洗,邊道:"這幾日屋裡也不見動靜,真奇怪,老鼠藥都放下去了,好歹也給我瞧瞧一具屍體,這風平浪靜的,不會醫官院的耗子都成了精,還學會自己配解藥了吧"</p>

這話揶揄,陸曈也被她逗笑。</p>

"怎麼會"她合上書頁,"既已吃藥,不妨耐心等一等。"</p>

"遲早……都會鬨肚子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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