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我和我的冤種父兄(三十一)(1 / 2)







第031章 我和我的冤種父兄(三十一)

“……”

山上風很大, 吹得兩人的衣衫鼓動作響,掀起的浮塵掃過塵雲離眼睛,他忍不住想皺眉避開。

但塵文簡的手捏住了他的下巴, 他隻能轉轉眼珠子, 視線飄忽良久,終究還是要落回他臉上。

塵文簡眼中依然沒有情緒, 他像一具被設定了固有程序的空殼,冷冰冰地執行著出場設置。

可是塵雲離偶爾——比如現在,卻會覺得, 這種冷酷淡漠, 才是他蒙騙世人的完美偽裝。

塵雲離想了一會兒,伸手撫上塵文簡的眉睫。他合上眼簾,偏頭蹭進塵雲離掌心, 仿佛被主人撫摸後回應撒嬌的大型犬。

指尖觸摸著冰涼柔膩的肌膚, 塵雲離微微用力,在他眼角按進一個凹坑,恍惚中好像摸到了那張長進他血肉裏的麵具, 稍微用力,就能將其摘下。

於是他順應心意掐了一把,在塵文簡顴骨下方掐出了一個紅印。

“唔。”塵文簡咕噥,“不答應也不必掐我吧?”

話是這麽說,但沒有聽到塵雲離的拒絕, 他依舊固執地維持這個姿勢, 不肯退開。

塵雲離從塵文簡態度中意識到一件事,一件顛覆他的性向, 卻並不讓他排斥厭惡的事。

“塵文簡,你是不是喜歡我?”

塵文簡瞳孔微縮, 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反問:“喜歡是什麽感覺?”

塵雲離反應過來自己問了什麽,再聽他的回答,耳根發熱之餘不禁扶額。

他想了想,把塵文簡鉗住自己下巴的手指掰開,送到嘴邊,在他食指的指彎處落下一吻。

溫熱柔軟的觸感在指腹爆開,塵文簡觸電似的渾身一顫,猛地縮回手,又訝異地看向他。

在這場莫名的拉扯中扳回一城,塵雲離彎起眼睛:“你沒說要親哪裏,親手指也是吻。好了,現在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耍賴。”塵文簡蜷起手指,本該為他的投機取巧著惱,看到他的笑容,卻一點氣都生不起來,“罷了,你希望我答應你什麽事?”

塵雲離推著他躺回去,大半個太陽已經沒入地平線,天邊隻剩一線金色鐫著浮雲,映入他愉悅的雙眼。

“再給這個世界一點時間。至少別讓它毀在你的有生之年。你看如何?”

“……不如何,但我從不食言。”塵文簡高高舉起草編橘貓,歪頭靠在他鬢邊,忽然沒頭沒尾地問:“你信我嗎?”

“……”

塵雲離明白他的意思——他曾經真的將這片天地推到深淵邊緣,時至今日,依舊有這個能力。

所以,要相信他嗎?相信他的承諾不是一時興起,不會臨時反悔,願意賠上自己的身軀和畢生修為去拯救這個自己至今為止仍然抱有毀滅之心的世界?

塵雲離長吐一口氣:“你知道的,把希望寄托在拿不準的人身上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嗯。”

“但人總是會犯蠢的,尤其是在沒有其他路可走的情況下。”

“……”

“我相信你。我們都沒有第二次機會,所以……你可別讓我的信任落空。”

……

幽邃魔淵上寒風獵獵,塵悄雲釘在上方的劍氣早已裂痕斑斑,雖然仍能遏止它的侵蝕,卻肉眼可見地堅持不了太久了。

千月玖的修為與他相距甚遠,天宗弟子們就更不必說。他們唯一能提供的幫助,就是將法力渡於他,讓他支撐得更久一些。

可惜這不過是杯水車薪,和做無用功也沒甚區別。

到第三日時,塵悄雲便拒絕了他們的相助,以調息為由在木屋中獨坐一整日,直至夜幕四合。

月上中天的時刻,木屋門“吱呀”打開,塵悄雲緩步走出,麵頰愈發蒼白,寬大的衣物掛在一把清瘦骨頭上,襯得他身形單薄,仿佛將要隨風消散的輕煙。

千月玖敲暈幾個受魔淵蠱惑的修行者,循聲回頭,順便擺手示意身邊的天宗弟子將人捆了帶下去。

“悄雲先生。”他迎上前,仔細打量過塵悄雲的神色,心內有了計較,“你有決定了?”

塵悄雲望向地表交錯的劍氣,斑駁裂痕映在他眼底,尖銳得令人膽寒。

“事態緊急,目今唯有一法。縱然冒險,也顧不上這許多了。”

千月玖不知道塵文簡複活的事,難以理解他的慎而又慎:“按理說,那位的魂魄已經潰散消亡,身軀雖存也隻是一具空殼,正適合用作封印魔淵的容器。先生……為何如此謹慎?”

塵悄雲看了他一眼:“父親……他先天有不死不滅體質,後天又突破至天魔之境。對待這種敵人,再慎重也不為過——何況,你如何確定他的魂魄一定不能重新聚合,再回歸塵世?”

千月玖啞口無言,於是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一種寒意爬上心頭。

“那……”他遲疑地問:“先生的決定是?”

“此事危險,可我們別無選擇。”塵悄雲移開視線,神情淡漠,“放出他,我們還能多活一時片刻。不放出他,這個世界會淪亡成比毀滅更可怕的樣子。”

人人成魔,相互吞噬。

人間將與煉獄無異。

“你留在此地,讓眾弟子戒備,並遠離魔淵。”

“我很快回來。”

不等千月玖回答,塵悄雲禦風而去。

長夜的風敲擊著殘缺的劍刃,有人在月光下睜開眼,仿佛剛從美夢裏掙脫,眼神有一絲空茫。

他倚在一座無字石碑上,曲腿垂頭,懷裏擁抱一柄色如霜雪的長劍。

塵悄雲飄然落地,周身清風散儘,揚起的衣擺垂在腳邊,落下淺淡的陰影。

“寧不凡。”塵悄雲向石碑前的人喚道,“久見了。”

“唔……”寧不凡皺了皺眉,一手按著刺痛的額角,另一手緊抱長劍,輕輕“嘶”了一聲,“塵文簡的……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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