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跋涉(1 / 2)

假戲真做 春日負暄 1712 字 1個月前




在夢中,陸既明回到了醴陵老家,那是他長大的地方。

和繁華的平州不同,醴陵是個光華內蘊的城市,據說多年前,此地家家釀供酒,在每個人家前流過的小河裏都有撲鼻的酒香,這裏沉靜舒適。更值得一提的是,這是陸既明的父親陸鶴鳴,十八歲第一次出征打仗時,打下的地方。

陸重山痞而野,吃喝嫖賭,端槍罵娘,而他的兒子陸鶴鳴卻是個儒將,怎麽看怎麽不像兩父子。

陸鶴鳴打下醴陵的時候,沒費一兵一卒,靠的是談判。

時逢亂世,各方勢力如犬牙交錯,彼此之間千絲萬縷,結成一張巨大的網,他隻消撥弄這張網,就退了千兵萬馬,久經戰苦的百姓夾道歡迎。

這些都是陸既明從小聽來的故事,但在他眼中,他的父親,隻是個疲憊而斯文的中年人,隻有在收到母親從北邊寄來的信時,才有了短暫的歡愉。其餘時候,這個不再上戰場的儒雅將軍,都像是洗褪了色的布料,泛灰發皺,隻倚靠著那每三個月一封的信續命。

那時候,陸既明已經不小了,他已經習慣了醴陵的生活,隻隱隱知道自己有個遠在平州的祖父,親媽則在更遠更遠的北方。有時候父親會把母親的信讀給他聽,會將母親的故事講給他聽。

“...... 第一次見時,她才十七歲,月光柔和,她打園子裏過來,藏在樹後偷偷看我,像叢林裏的鹿......”

“...... 北方開闊疏朗,她生於斯長於斯,是天底下最堅韌寬厚的女子。生你時疼了一天一夜,一滴眼淚也沒掉,反而是我丟人了。她說,‘月皎皎兮既明’,生的孩子無論男女,都從這裏頭取名。”

“她是大雁,飛回了北方。北方已經入秋了,你母親信上說,從窗外看出去,漫山遍野的紅葉像烈焰似的,與南方不同。”

聽著聽著,陸既明會問,我什麽時候能見到媽媽。

陸鶴鳴總是沉默一會兒,摸摸他的頭,說:“會見到的,她也很想念你。”

到後來,陸既明再問時,他就隻剩沉默。

陸既明總以為,時間就會這樣不緊不慢地過去:每日和父親學打槍,聽他講兵法與曆史,和沉默寡言的小跟班秦雁上山下河,偶爾會夢見麵目模糊的母親,她有著最溫暖的懷抱與最柔和的嗓音。

直到有一天,代表希望與溫暖的信帶來的卻是死亡與離別。

陸既明的母親嚴攸寧去世了。

他多年以來,一直記得父親收到那封信時,是怎樣的開心,打開信後,又是怎樣地不可置信,血色飛快地從父親的臉上褪去。那是天崩地坼的打擊,陸鶴鳴昏倒了,醒來後第一時間就是派人到北邊,探尋愛妻的死因。

陸既明還記得生命力是如何從這個斯文內斂的中年人身體裏,一點點流走,到最後,他仿佛隻剩下一口氣,隻為了知道妻子為何死亡。

然而,事情的真相卻是搭在駱駝身上的最後一根稻草。

一切都是一個巨大的騙局。

陸鶴鳴與嚴攸寧的婚姻始於南北媾和時,沒有什麽比結兩姓之好更能表達兩方的誠意,陸重山讓自己的獨子娶了嚴一海最寵愛的小女兒,婚禮之盛大,新郎新娘之恩愛,足以讓經曆過的人津津樂道數年。

然而,形勢瞬息萬變,等其餘閒散勢力都分別被南北吞並得差不多之後了,山有二虎,天有二日,南北形勢又緊張了起來。嚴攸寧懷孕了,陸重山想要借著兒媳與未出世的孫子,和嚴一海談條件。

嚴一海並不吝惜自己遠嫁的小女兒,骨肉至親也比不得在戰場上真實的好處。

惱羞成怒的陸重山要他們離婚,陸鶴鳴怎麽肯。在陸既明出生後,他們夫婦倆妥協了,分居兩地,陸鶴鳴帶著孩子避走醴陵,嚴攸寧被送回北邊。

但現實卻與此完全不同。

嚴攸寧沒有回到北邊,陸重山將她囚禁了,在醇園的那座小院裏,那是陸鶴鳴親自設計的北地風格的小院,自他們婚後,他們就住在那裏,一牆一木,一磚一瓦,都是往昔歡樂的見證。

陸重山要她寫信給父母,她不肯成為談判的籌碼,隻字不寫。為了兒子的安危,她在信中假裝自己回到了北方的家,她在寫窗外紅葉時,見到的隻有囚籠的高牆。信裏除了思念之苦外,就儘是平和安樂。

夫妻倆居然離得這樣近,陸鶴鳴甚至回到過平州,隻不過不肯入醇園,他心念的愛妻,居然就在咫尺。但如今,咫尺已經是天涯,天人永隔。

他把這一切,當作未儘的執念,講給陸既明聽。

沒過多久,他就去世了。

不好擺布的兒子死了,陸重山將目光放在了不過十歲出頭的陸既明身上。陸重山一日日地老了,他想有人繼承他的衣缽,這個人不需要太過有主見,要好擺布一點,畢竟自己還有很長的歲月可以活,不需要有人過早地分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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