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生死不計(完結)(1 / 2)

假戲真做 春日負暄 2276 字 1個月前




直到遠離了院牆與衛兵,遠到聽不見一點兒動靜了,沈馥才停下來。

楊翎的鳥哨又響起了,和大雁的夢中囈語聲音相像,幾乎讓人分不清。但沈馥知道,這是楊翎在催他匯合,驚動了衛兵,此地不宜久留。

隻是他一時有些挪不動步。

千裏迢迢回到平州來,一路上是如何的提心吊膽,這兩個多月來是如何夜不成眠,他自己知道,如今隻是這樣不遠不近地瞅上一眼,話都沒說一句,他怎麽甘心。

楊翎的鳥哨催得急,沈馥聽著隻覺得進退兩難。

他想到陸既明寄來的那封信,又將剛才陸既明與鄭肇的言語機鋒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又一遍,他知道這時候最好的就是蟄伏,無論是陸既明還是他自己,蟄伏一年,留待來日。

過了許久,直到沈馥發覺自己的額發都被夜露濡濕的時候,他終於下定了決心,一咬牙,轉身循著哨聲,朝楊翎所在的方位去。

守衛雖然森嚴,但好歹兩人都沒有受傷。

楊翎見沈馥臉色沉鬱,也沒有多問,兩人結伴在城外找了個地方躲著。眼見著旭日將升,沈馥長籲一口氣,總算將心頭的鬱結散去一些,理了理剛才聽到的內容,揀著重要的轉述給楊翎。

楊翎心裏記掛著秦雁,一聽就說:“大少提到的心腹舊將應該就是他,料想他應該沒有性命之憂,在醴陵隱居養傷也是好的。”

沈馥點點頭,心裏還是記掛著陸既明。

見他仍不開懷,楊翎也知道他心底裏在想什麽,出言安慰道:“大少的話也不是全無道理,鄭肇若要翻臉,也要忌憚著些,畢竟陸家在醴陵經營多年......”

沈馥也明白道理,但這完全就是個死胡同。若要鄭肇忌憚,鄭肇就很難真正放下心來讓陸既明脫離控製,若讓鄭肇完全放心,那陸既明豈不是成了任人魚肉的光杆司令?那又如何保證能讓這個 “一年之期” 的君子協定生效?這一年裏,一定是時常要周旋,像今夜這樣的機鋒,還不知道要打多少回。

想來想去,沈馥覺得腸子都快扭成麻花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最後還是楊翎一錘定音:“大少不是沒有決斷的人,咱們好好的,便解了他最大的後顧之憂。”

黎明將至,大雁們也都醒了,紛紛撲棱著翅膀,到水邊梳洗羽毛。他們也不好長久地躲在這裏,回城裏也不行,平州城裏本就戒備森嚴,怎麽好再折返回去。是走是留,馬上就要決斷了。

沈馥沉聲說道:“咱們回去吧。”

趁夜裏的一場騷動還未鬨大,他們趕了最早的一班火車回去。直到火車行了大半日,沈馥才好像如夢初醒,喃喃自語:“早知道該卷一罐煙捎給他,也不用這樣可憐巴巴地省著......”

沈令儀幾乎是日日都去火車站看一遍,就怕他們有什麽危險回不來。

見她眼下發青,顯然是兩三日沒睡好了,沈馥簡直都抬不起頭來。沈令儀並未說什麽,看了他們兩人,見他們都毫發無傷,鬆了口氣,領著他們回家吃飯去。

小阿也在家裏等著,一見他們就眼巴巴的。沈馥還愣著神,看著小阿殷切的眼神,一時都沒轉過彎來,還是楊翎明白,緩著話音和他說道:“秦雁應該沒有大礙,大少將他送回醴陵養傷了,那裏是咱們的老地盤了,不會有事的。”

小阿先是拍著心口念叨著 “幸好幸好”,慢慢地才覺得悵然若失起來。

兩人非親非故的,不過是因著陰差陽錯才相處了一段時間,說到底也不是親兄弟,連朋友都不算是呢,以後也不知道還有沒有相見之日了。

仿佛是追著趕著似的,陸既明的第二封信跟著後腳便到。

沈馥急切地拆開,差點把信封都給拆破了。展開信紙,隻見上頭字跡潦草,信的角落還有兩點墨團,顯見是匆匆寫成的,生怕遲了一刻似的。

“阿馥,相見有期,不急在一時。請務必務必待在南邊,時時通信——”

信寫到這裏,沈馥都能想到陸既明是如何著急,生怕這封信到了不了自己手上。信不長,後麵還有一小截。大概是陸既明也怕太過著急了反而讓人擔心,後半截將語氣緩下來,落筆也有了斟酌,不像前麵,筆畫勾連,七牽八掛的。

“你與姐姐好好經營,大可做些小生意,攢點錢,等我去投奔。”

沈馥差點笑出聲來,將信紙疊好才發現信封裏還有東西。沈馥將信封倒過來,裏頭掉出一根灰色的翎毛,大約是大雁飛過時落下在院子裏的。

送信來的人留下口信,若要回信,便寄放在火車站外大榕樹下的報紙攤上,他十日來取一次。沈馥還想著要捎帶東西,送信人卻隻是說不能,大約是不好夾帶,沈馥也隻好作罷,在自家小院子裏踱步了老半天,想來想去,摘下了院子裏一朵小花,夾在回信裏寄去。

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

一來一回兩封信便安了沈馥的心,既然陸既明發話讓他好好攢錢,那他就全心全意地幫著沈令儀將成衣鋪子弄起來。

他們姐弟倆向來是合作無間的,兩人都眼明心亮,賭場裏聯手出過千,交際場上合夥迷倒過多少男女老少,做個小生意自然是不在話下。再加上,姐弟倆一人窈窕嫵媚,一人風流俊郎,衣架子一般,穿上好衣裳,立在鋪子裏就是活招牌,何愁客人不上門?

小阿越大,越發是心細如發,簡直就是算賬的一把好手,還有楊翎,有手段有身手,不說話時沉著臉,立在要找茬鬨事的人麵前,就像個怒目金剛,誰也不敢找上門來找不痛快,生意做得紅紅火火的。

如此下來,有再多的相思之苦,也被這日以繼夜的忙碌衝淡了。

十日一次的通信,穩住了沈馥的心。有時十日一封,有時十日兩三封,信的內容隨意,想起就寫想起就寫,寫風寫花,寫吃寫喝,陸既明雖困於小院,卻一點都不見困悶,沈馥整整齊齊地將這些信疊好收在匣子裏,為防南方多雨潮濕,還放了不少驅蟲防潮的樟腦丸。

隻是,馬上又要到一年中秋了。

沈馥每次一看到掛在牆上的萬年曆就覺得心裏一陣陣難受。去年的中秋,他還惦記著要給陸既明送生辰禮,給他過生辰,今年,兩人卻相隔千裏。

無論如何,他也得去一趟平州。

他安分了這麽半年,沈令儀也不再怕他衝動行事了,對他的平州之行點了頭,再三叮囑他要謹慎行事,不可衝動莽撞,有天大的事,也回來和家人商量。

楊翎也要跟著去的,隻是他近幾日得了傷風,說話甕聲甕氣的,別說出遠門,出院門都腦袋發昏,平常體格強壯不生病的人,竟是病得來勢洶洶。沈馥一開始隻覺得奇怪,南邊秋天來得遲,快中秋了也是熱得人汗流浹背,怎麽好端端的竟犯起傷風來。

到後來解了迷:沈令儀的房間在一樓,開窗就朝著院子,大半夜的,沈令儀在窗邊亮著燈看書,楊翎就蹲院子裏侍弄那一架子葡萄,也不知道有什麽好弄的,不僅咬了一串蚊子包,還得了熱傷風。

沈令儀替他請了中醫,還熬藥。

憑她這樣的聰明人,又是見慣了風月場上眉高眼低的,哪裏不懂,不過是揣著明白當糊塗。前麵的二十多年,僅有的一些旖旎心思都寄托在了一截紅頭繩上,如今要把心敞開來也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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