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咬尾 二(2 / 2)

太歲 priest 11376 字 7個月前






但大小姐不管,非他不嫁,誰勸也不管用。崔大東家氣急敗壞,說有本事你嫁,嫁了那小白臉彆認你爹。大小姐於是謹遵父母之命,跟崔氏斷絕關係,扭頭嫁了,一根線頭也沒帶走。

誰知道風水輪流轉,後來奚家大姑娘進宮出息了,混來混去,當年那不靠譜的小白臉居然仗著裙帶關係混成了永寧侯,“豬油蒙心”的崔大小姐成了侯府夫人。

侯門的親戚豈能不要?於是大東家和崔夫人的父女親情自然就續上了。

大東家麵子上風光了,永寧侯府、連帶著宮裡的貴妃也都寬裕了,皆大歡喜。

奚平大概講了講侯爺的發家史,點評道:“其實我感覺這更像我娘和我姑喜結連理,我爹在裡頭就是個添頭。”

龐戩:“……”

他聽完不知作何評論,反正就是有點羨慕。

奚平往嘴裡塞了顆鬆花團子,挑釁似的吊起眼覷著龐戩,半帶嘲諷地一笑:“尊長,想什麼呢?我們家這種沒根沒基的,全仗聖人恩典,禦史台八百雙眼十二個時辰盯著,動輒得咎。不該碰的東西,一個銅子兒掉地上都不敢撿,你當佞臣那麼好當?”

龐戩被他頂撞得一愣。

人人見人間行走如見真神,王公貴族也都客客氣氣的,何況龐戩還是出了名的難打交道。自打他當了天機閣的掌權人,就沒被人給過臉色看。這感覺可新鮮,龐都統一時竟沒生氣,好奇地問道:“小子,你知道你就算從潛修寺回來,也得在我手下當差吧?”

奚平:“那可沒準,我要是除了吃胖十斤一無所獲,大概得去禦林軍的少爺營當差。”

龐戩:“……”

他難得噎了片刻,隨即失笑,想起這小崽子在安樂鄉裡的光棍行徑,確實是頭天不怕地不怕的神獸。

龐戩伸手從袖子裡摸出了一條小金箔,丟給奚平:“我失言了,送你個小玩意兒賠不是。”

“謝謝尊長,”奚平收禮物向來痛快,彆人敢給他就敢要,從不虛偽推脫,“這是什麼?”

“馴龍鎖,滴血認主,馴獸用的。”龐戩用下巴一點旁邊的半偶,“這小東西要吃靈石,吞金子不帶往外拉,等閒人養不起,既然你有錢,他歸你了。”

“啊?”奚平先是一愣,隨後調門憑空高了一截,“不是,這不是邪祟的東西嗎?它還咬人!我要它乾什麼,拿它做法咒死仇家嗎!”

小半偶同樣麵露驚恐。

“半偶身上要是能放惡咒,天機閣早處理了,等你?扣上馴龍鎖他就沒法咬你了,你想讓他乾什麼他就得乾什麼,”龐戩往後一靠,身體“融”進了車廂壁裡,隻剩五官浮出來,說,“要不然潛修寺裡可沒人伺候少爺,你得自己鋪床疊被。”

奚平本想斷然拒絕,嘴都張開了,聽說後半句,又遲疑了。

“行吧,”龐戩的五官下麵伸出一隻手,“你不要就還給我。”

奚平迅速將“金箔”攥進手心,撐起三尺厚的臉皮一拱手:“長者賜,不敢辭,卻之不恭。尊長,那我就不客氣了。”

這小混蛋。

龐戩隔空伸手點了他兩下,穿牆出去了。

他一走,小半偶立刻麵露猙獰,朝奚平撲了過去,要搶那馴龍鎖。可是正像龐都統說的,半偶隻是模樣詭異,也確實沒比普通小孩多什麼神通,反正奚平一隻手就輕鬆製住了他。

情急之下,半偶張大嘴,一口咬在奚平手上。

那一口釘床一樣的牙是真尖,奚平手上立刻滲出了血,血珠蹭到了金箔片上。馴龍鎖瞬間伸長,“啪”一下在半空中一抖,分開一人一偶,然後卷在了半偶脖子上,結成了個項圈。

小怪物立刻被控製住了,提線木偶似的退後幾步。

奚平則有種奇特的感覺——那項圈……不,被項圈捆住的小怪物好像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類似於貓尾巴:不管它的時候,它會自己動,想管的時候就能隨心控製。

奚平試著命令:“你往左邊走兩步?”

小怪物臉上露出掙紮不甘心的神色,腿卻乖乖往左邊邁了兩步。

“往右。”

小怪物聽話得好像奚平自己的腿。

“嘿,”奚平樂了,龐都統給了他個好東西,“這回你老實了吧?給爺作揖。”

“倒立。”

“再跳個舞。”

小怪物被他折騰出了花,一雙黑豆似的眼睛裡迸出了仇恨的目光,惡狠狠地瞪他。

奚平從才不怕被人瞪,彆人越生氣他越來勁。舔了舔自己的虎牙,這狗東西冒了壞水:“停,彆扭了——來,叫聲爹聽聽。”

可是這回,他沒得逞,小怪物張了張嘴,嘴裡卻隻發出短暫的氣音,像個漏了氣的火絨盒。

奚平仔細一看,發現那小東西的舌頭隻有很短的一截,蜷在幾排牙後麵,咽喉軟齶形態也十分畸形。

他似乎是……發不出聲音來。

被馴龍鎖製住的小怪物無法完成主人指令,隻能不停地發出“嗬嗬”的氣音,又怪誕又可憐。

奚平突然有點不舒服,那半截的舌頭讓他想起了宮裡的狗——皇城要肅靜,不讓狗叫,宮裡的狗都要切掉一部分喉嚨。奚貴妃原來養過一條狗,從小與莊王要好,莊王自立門戶後就將它帶出了廣韻宮。

那老狗每次嘗試與彆的狗嬉戲,都隻能發出這種“嗬嗬”的氣音,慢慢的,它也不怎麼愛撒歡了,沒過幾個月就悄無聲息地死了。

為這莊王大病過一場,人差點沒了。

“行了,彆叫了。”奚平把頭伸出車窗,風卷得他睜不開眼,也看不清龐戩在哪,隻好灌著風嚷嚷道,“尊長,那邪祟有什麼毛病啊?要不乾脆彆給它安嘴,要不就安條正常的舌頭,弄半根舌頭算怎麼回事?這玩意還能修嗎?”

話音沒落,迎麵飛來一樣東西,差點拍他臉上。

奚平雙手接住,隻見那是半本線裝殘卷,快散了,還有股餿味。

他“噫”了一聲,封上車窗,嫌棄地用手指尖捏開泛黃的紙。

殘卷第一頁畫著幾張畸形嬰兒,下麵寫道:修煉半偶十法。

“什麼鬼東西……”

奚平一目十行地翻起來,然而看著看著,他緊縮成一團的眉眼沉了下來,詫異地睜大了眼。

又往後翻了十來頁,他一言不發地將那殘卷合上,目光落到了小半偶身上。

不知為什麼,本來氣得快要變形的半偶對上他的目光,微微一愣,隨後竟慢慢地安靜了下來。

可能因為……奚平那是看人的目光。

奚平嘀咕了一聲:“所以你不是人皮包的木偶,你原本是人?”

半偶被他問得有些茫然,跟奚平大眼瞪小眼了片刻,不知該作何反應,隻好猶猶豫豫地呲出那一口猙獰的牙。

奚平想了想,彎腰端起裝靈石的木匣,取出一顆給他:“喏,你要吃這個?”

小半偶一看見靈石,就把什麼都忘了,撲上來一把搶走了奚平手裡的靈石,直接吞了。

奚平還想說什麼,這時,悠長的鶴唳穿透雲霄,馬車猛地一晃,他頓時有種自己輕了一百多斤的錯覺。

他倏地一震:潛修寺到了!

奚平再顧不上彆的,隨手將那放靈石的木匣往行李裡一塞,迫不及待地探頭瞻仰仙山……沒注意那小半偶緊緊盯著他的靈石匣子,黑豆似的眼睛裡射出了貪婪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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