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咬尾 三(2 / 2)

太歲 priest 11318 字 7個月前






奚平一時還沒想好怎麼處理他,隻好挾著起床氣將那小東西扔到書房:“走開,彆礙手礙腳的。”

穿衣洗漱還倒算了,自己梳頭可要了他半條命,還沒等他弄好,門口就傳來同住一院的常鈞的聲音:“士庸!你走了嗎?要誤早課了!快快快快點!”

碎嘴常兄都結巴了,奚平摸出自己的懷表瞄了一眼,其實感覺時間還挺富裕。

然而常兄急得要撓門,奚平也隻好連懟再杵地將頭發胡亂塞進頭冠,顧不上揪掉了多少,隻恨不能遁入空門,剃個禿瓢乾淨。

他隻來得及抄起地圖,就被同院的常鈞一把拽了走。

常鈞:“帶好問路符了嗎?”

奚平莫名其妙:帶它乾什麼?

不等他回答,常鈞就緊張地說道:“沒事,我帶了一打,寫廢了也有的替換。咱們快去找稻童,第一次用符紙,恐怕不得要領,得多試幾次……哎,那裡!”

奚平順著他手指方向一抬頭,見好幾個同窗正七嘴八舌地圍著個稻童。

“早課在乾坤塔,‘乾坤塔’得寫正楷,工整一點……小心彆出框!”

“好了好了,快快快!貼上貼上!”

“你們都彆圍著稻童啊,擋著路它怎麼領咱們走,散開點。”

常鈞一把將奚平拉進人群:“太好了,他們已經找到引路稻童了,咱們快跟上!”

他話沒說完,就隻見貼上了問路符的稻童緩緩動了——眾目睽睽之下,那稻草人邁開宛如大家閨秀的小碎步,好像唯恐踩死一隻螞蟻,端莊地沿著小路往西挪去。

等這位的蓮步開到乾坤塔,他們大概能趕上吃年夜飯。

奚平:“……”

弟子們“嗷”一聲崩潰了,奚平這才發現,除了自己帶了地圖,其他人手裡都隻攥了問路符。

這些人可真行,那麼清楚一張地圖自己不會看,怎麼就這麼相信所謂“仙器”?

“彆指望它了。”奚平飛快地在地圖上溜了一眼,拿出他被侯爺拎著家法攆著滿金平跑的認路經驗,“跟我走。”

“敢問這位兄台是哪家公子?”

“兄台認得去乾坤塔的路嗎?家中可有長輩在潛修寺任職?”

“莫非這位兄台有其他指路的仙器?”

奚平心說你們跟著跑就得了,北都找不著,哪來那麼多屁話?

不過才剛來第一天,侯爺“彆找事”的叮囑言猶在耳,他忍住了,任憑常鈞在後麵絮絮叨叨地給眾人介紹他姓甚名誰。

眾弟子可能也都聽說過“大名鼎鼎”的永寧侯世子,詭異地沉默了片刻,語氣各異地“久仰久仰”起來。

不過這群不認路的沒頭蒼蠅此時彆無選擇,有個屁就得跟著飛。他們綴在奚平身後,烏央烏央地滾向了乾坤塔。

潛修寺清靜了十年,招來了這麼一幫,群鳥四散驚起,並憤怒地擲下“天糞”幾攤,給隊尾幾個跑得最慢的病秧子施了肥。

就在他們已經看見乾坤塔的匾時,常鈞忽然一聲上氣不接下氣的慘叫:“不、不好,稻童要敲鑼了!”

潛修寺裡一切循古例,辰時敲鐘、申正響鼓、夜半打更、卯初一聲雷。其他重要時點——比如卯初三刻早課,由稻童敲鑼報時。

山穀攏音,一聲鑼響能傳遍周遭。

說時遲那時快,奚平一個健步過去,不由分說地搶走了稻童的鑼錘。

稻童眼睜睜地看著一幫大小夥子山洪似的衝過去,茫然地摳著鑼轉起圈來。

一夥人驚心動魄地衝進了乾坤塔,主事仙尊還沒來,奚平這口噎在嗓子眼的氣才喘出去。

他把鑼錘往懷裡一揣,一邊環視周遭,一邊隨便找了個空位要坐。屁股還沒沾上椅子,旁邊一位就避瘟似的站起來挪了地方。

奚平抬頭一看,喲,是太子那小舅子。

姚大人雖不過是個小小太史令,卻是位卑而憂遠,總感覺承恩侯滾出三尺遠的腦袋就是前車之鑒。自從家裡大姑娘嫁了太子,姚大人每天睡覺前都要把張氏滅門的故事拿出來複習一遍。

用永寧侯爺的話說,太子妃全家都神神道道的。

姚啟生在神神道道的姚家,長得戰戰兢兢,瘦小得像個未及笄的姑娘。意外入選潛修寺已經嚇了他個半死,來了以後得知自己同奚氏子弟同住一院,更是眼前一黑。

太子是儲君,莊王先天不足,倆人都不參加仙選。太明皇帝膝下,隻有這兩個留在凡間的成年皇子。一個雖是名正言順的嫡長子,卻被生母牽累,一個是處事圓融備受聖寵的貴妃之子,哪怕他倆沒有爭心,彆人也不會放過他們。

太子妃娘家和奚貴妃娘家之所以沒有勢如水火,是因為雙方都比較廢物,沒有“勢”……並不是能友好共處的意思。

姚啟頭天晚上半宿沒睡,淨想象奚平這混世魔王會怎麼迫害他了,差點在茅廁過夜,一早肝膽皆虛地爬到了乾坤塔,眼看那不散的陰魂又要向他飄來,反應難免大了些。

可能是太虛了,他笨手笨腳地這麼一站,“咚”一聲碰倒了硬木椅,眾人都被他驚動。備選弟子們竊竊私語突然安靜,好幾道視線意味不明地落到了姚啟和奚平身上。

姚啟不習慣成為視線焦點,臉“騰”一下紅了,奚平卻是個人來瘋。

那奚家的紈絝子渾不在意地一笑,流裡流氣地笑道:“晚啦子明兄,你跟我在一個院睡了一宿,清白早沒啦。”

眾弟子聞聽這等虎狼之言,哄堂大笑,姚小公子不敢相信世上竟有這麼不要臉的人,瞠目結舌,羞憤欲死。

“好了好了,”這時,旁邊一個錦袍的俊朗青年出麵打了圓場,拉住奚平道,“子明年紀小,士庸,快彆逗他了。來我這邊坐。咱倆也有好些年不見了,小時候還一起玩過呢。”

那青年二十出頭,眉清目秀的,輪廓和莊王有幾分像,正是林氏淑妃所出的四皇子周樨。

四殿下的麵子不好不給,奚平順著他坐了過去,不等開口寒暄,就聽一個不陰不陽的聲音從後門傳來:“挺熱鬨啊。”

那是個……沒變聲的孩子的奶音,卻非得要暮氣沉沉地拖著長腔,可能是為了表現自己滄桑,還故意帶了那種老人特有的顫音,聽著格外刺耳,像個淨身過早的老太監。

整個乾坤塔中一靜,笑出聲的都急急忙忙地把露出來的牙床塞回嘴裡,奚平被周樨拽了一把。

“彆看,”周樨小聲提點他道,“羅仙尊不喜人直視。”

奚平一頭霧水,心說這“羅仙尊”難道是什麼非禮勿視的大姑娘?

他聽了勸,按捺住了沒抬頭,片刻,聽見身邊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

乾坤塔中間有四五十層石階,頂上一個高台,走上去能俯視所有弟子發旋。奚平餘光瞥見一角天青色的寬大衣袖從他身邊經過,袖口幾乎垂到地上。

這位羅仙尊甩著疑似“水袖”的唱戲服,不緊不慢地登上了高台,又捏著嗓子咆哮道:“哪個混賬把稻童的鑼錘順走了?交出來!”

奚平的屁股穩穩當當地鑲在椅子上,心想:嘿嘿,你猜。

念頭才起,他肋骨就被硬物重重地杵了一下,藏在懷裡的鑼錘直接撕開衣襟飛了出去,差點捅了奚平的下巴。

奚平為躲鑼錘猛一仰頭,就看見了石階上的羅仙尊——那位仙尊居然是個看著隻有十一二歲的童子,一臉不高興地耷拉著五官,跟旁邊兩個給他打扇的稻童一般高!

難怪袖子都耷拉到地上了。

抬手接住鑼錘,羅仙尊冰冷的視線落在奚平臉上:“小子,你叫什麼?”

旁邊的四殿下眼角微抽,露出個慘不忍睹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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