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是真的。
這世上竟真的有鳳。
金瞳,烏發,雪膚,紅唇。
滄瀾淵在他未婚夫人的殘魂中看到了。
鳳公凰母,天地間最後一隻神裔,原來是男子。
仿佛被這豔麗的顏色刺痛了一下,滄瀾淵後退了兩步,跌坐在榻上。
虺蛇死前看到的那個人影,長著一張看不出和血腥傳聞有半點關係的清雋外表。
“……他竟真的存在……”
滄瀾淵沒猜錯,那件人形殺器,真的在這座畫舫上。
那是昆侖神裔最後的嫡血,天地間最後一隻上古神鳥。
它生來無父無母,被幾個西荒的家族以整個神山為眼,布下逆天而行的大陣,將受到詛咒的神鳥困在其中,溫養成了極惡邪魔。
它的涅槃來得異常可怕,傳說血鳳出陣的第一日就血洗了一座冥界的城池,憑一己之力輕描淡寫取萬魔性命。
那之後,他化出人形,雙手沾滿血腥,犯下了無數罪行。
過境之處皆是一片屍山血海,他的名字成了六界的禁忌,恐懼如洪水般淹沒六界。
最終為天道不容。
天罰那日,巨雷照亮了整個昆侖,不偏不倚,正中邪脈,劈開了大陣的壁壘。
山石崩裂間,鳳凰消失無蹤。
滄瀾淵原本隻是聽說了這件昆侖丘血淋淋的肮臟往事。
沒想到,未婚夫人的慘死,竟能讓他循著魂燈上一點汙濁的血氣找來。
他第一時間鎖住了風聲。
除了幾個世家大族,沒人知道昆侖丘的血陣放出了什麼東西,也不知道那些接連慘死的大妖觸犯了什麼禁忌。
有人在尋找,有人在自保。
極少的古族才知道,鳳凰永生不死,是為不死神鳥,心頭血是千年難得一見的靈藥。
醫死人,肉白骨,可逆天而為。
……返祖的純血可以助他成就大道,鋪就成仙之路……
滄瀾淵指尖緊緊攥起,走到窗邊捏了個法訣。命令道,“速去告知族中長老,昆侖丘最邪惡也最強大的魔物,就在不周山。”
一隻靈鳥從他手中飛出,振翅高飛,眨眼間便消失在了江霧中。
滄瀾淵冷靜了一會兒,麵無表情地吩咐侍衛將虺蛇的屍身收好,送還給她的母家。
等了一會兒,卻發現侍衛遲遲沒有動靜。
他緩緩轉過頭。
帷帳之外,侍衛維持著之前的姿勢跪立在地,可走過去卻發現,他像是被什麼東西鎮住了一樣。
臉色異常灰敗,就像……死人一般。
滄瀾淵伸出手,在侍衛頭頂一探,臉色劇變。
跪在腳邊的人儼然已經成了一句空殼,魂魄儘失。
知道這時,他才察覺到不對,周圍怎麼這麼這麼安靜?
風很大,窗戶上似乎有什麼東西的影子在隨風晃動。
滄瀾淵警惕地注視著窗外的動靜,手已經悄悄地摸向了腰間的劍柄。
辰時末,烏金躍出不周山。
隔著一層薄薄紙窗,能看見外頭天光大亮。烏金紅輝映在窗欞上,將搖晃的影子越拉越長,黑影直直侵入腳下。
滄瀾淵伸手,‘吱呀’一聲推開門,猛烈的腥氣撲麵而來。
地上血跡蜿蜒,恰有雷鳴閃過,隻見整個院落堆積著無數的屍首,血肉翻滾,黑壓壓掛在楓樹上,猩紅詭異。
一刹那,滄瀾淵瞳孔縮成針尖,渾身血液逆流。
原來印在窗戶上那些搖搖晃晃的影子,不是樹影,而是一個又一個滄瀾族人的身體,密密麻麻,淹沒視線。
他們的頭發死死纏繞著凸起的雕梁,懸掛在簷角下,胸腹撕裂,腳下彙集著一灘灘腥臭的血水。
這時候,有人來了。
腳步踩過磚瓦,踱步般不緊不慢。
滄瀾淵捏碎刀鞘,手背青筋暴起。
轉過身,目光中映入一道高挑的人影。
對方穿著的樸素,灰暗的麻衣包裹著修長的軀體,似乎是這間畫舫上最卑賤的下人會穿的衣服。
可滄瀾淵知道,這裡的下人不可能長成這副模樣,令人不寒而栗的、幾乎要將空氣都割裂的冷峻之美。
淡金色瞳孔轉動,緩緩地、不帶溫度地落在了他身上。
仿佛整個不周山,在這一刹那,都因他的目光而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