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嚴？嗬嗬。

沈玲隻是在心裡笑笑，臉上的表情卻一成不變。

她深深的盯著沐晚秋，一直到沐晚秋忍受不住母親的目光，側過頭去。

沈玲這才咬著牙，臉緊繃著，一字一句的重新開口：

“沐晚秋啊沐晚秋！你捫心自問一下，我以前沒有給過你尊嚴嗎？”

“……”

見沐晚秋不答，沈玲淺淺吸氣，繼續：

“從小到大，你要什麼，家裡就給伱什麼，怕你長歪，我和你爸給你請最好的德育老師，才藝老師。

你想玩什麼，學什麼，喜歡什麼，我們能夠滿足你的事情都在儘量滿足。

你說不喜歡帝都圈子，正好就跟了我們去魔都生活，這沒問題。

你說不喜歡薑朝陽，可以，我們也沒有逼迫過。

可是，沐晚秋，你要知道，你所享受的一切都是家族支撐起來的，家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責任和義務，你到底明不明白？”

“……”

麵對母親幾乎質問的語氣，沐晚秋隻是低著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因為沈玲說的都是真的。

而且家裡對她真的很好，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對她都可以說是無條件的好。

她並不是那種電視劇裡不受待見的豪門小丫頭，她在被愛中長大，而且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那種。

但此刻，就如同沈玲說的那樣，她蒙受了家庭帶來的太多受益，榮光，還有物質和便利。

所以，也不可能像某些白眼狼那樣。

對著父母，對著家族，說上一句讓人惡心的話。

比如……那些不是我想要的。

“媽，對不起……”

沈玲見沐晚秋的眼角已經開始滑落淚珠，她這個當母親的隻能微微歎息。

不過隨後，沈玲就收起了心中憐憫，目光也逐漸變得堅定起來。

她不是那種隻知道逛街，買包，做P的休閒貴婦，她是陪著沐奎一步一步走高的二房主母。

沐奎生性太過於隨意，很多事情不知道爭取。

如果不是她這個妻子撐著，分給二房的那點投資家業，早就被沐奎給謔謔乾淨了。

哪怕是沐晚秋手裡的房子，也是她在老爺子那裡努力爭取來的。

沐晚秋的性子和沐奎太像了，太過隨意，沒什麼進取心。

這要放在家族發展平穩的時期，那當然是完全沒有問題的，不少家族都養著一大堆閒人。

可若是放在家族的衰敗期，那這種鹹魚心態就不行。

這種性格，隻會讓你成為第一個被犧牲的人。

因為在家族豪門裡，鹹魚本來就是被犧牲用的。

如果沐晚秋不能醒悟，那她也逃不過這樣的命運。

“沐晚秋，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你要做的，是對的起你自己！”

“媽，為什麼這麼說？”

沐晚秋不太理解，自己媽媽的語氣為什麼會突然變調。

而沈玲看著略顯木訥的女兒，心裡也不知道是該去訓斥，還是該去保護……

說真的，對於這個家，沈玲已經沒有辦法了，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語調，她緩緩開口：

“晚秋，沐家完了

“啊，什麼？”

見沐晚秋一臉的不可置信，沈玲很想生氣，卻又一點都氣不起來。

還真是和她爸爸一樣啊，完全就是沒心沒肺的樣子。

沈玲沉吟了一會兒，再次重複了一下剛才的話：

“我說，沐家要完了

“媽，怎麼可能，怎麼會？家裡不是一直都挺有錢的嗎？而且前幾年發展勢頭也都還不錯……”

沐晚秋不太關心家裡的生意，其實她爸沐奎也差不多，他們這一房，真正照顧生意的人，就隻有沈玲一個。

“晚秋，你知道家裡的主要生意是什麼嗎？”

沐晚秋又愣了一下，她覺得自己媽媽有點太過於小看她了。

她的學習能力，隻是比不上溫暖，顧雪婷那樣的學霸學神，考魔都大學也有靠戶口的那麼點意思。

但她也算是靠著自己能力考上魔都大學的。

有點水，但也沒那麼水。

“這我當然知道啊，家裡的主要產業是影像製品，影像印刷業……”

聽到這，沈玲突然笑了一下，她用手指搓了搓自己的頭發，似乎是抓癢。

但這個微小的動作，卻讓她的發際線突然移動了幾分。

沈玲的目光微變，不動聲色挪動了一下頭發，隨後不再吱聲，隻是朝著機場外走去，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沐晚秋不知道媽媽為什麼不說話，直接走了。

但她也隻能跟上去。

等到了停車場，沐晚秋突然發現，沈玲的車隻是一輛卡宴。

卡宴當然算豪車，隻是他們家在帝都，以前開的都是庫裡南……

如果是勞斯萊斯換成邁巴赫，那還能說是換換口味，可換成了卡宴，這足以說明資金的周轉已經出現了大問題。

等沐晚秋跟上來，上了母親的車子時，沈玲才緩緩開口：

“晚秋，你出去旅遊的時候，拍了不少照片吧？”

“額，是有，媽你問這個乾什麼，額……”

沐晚秋話說了一半，卻直接愣住。

她看了一眼自己最新款的蘋果手機，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一樣。

自己已經有多久沒有用過傳統的影像製品了？

數碼，數字，數據，這些東西逐漸取代了傳統的一切，讓以前那些膠片，膠卷，突然都變得沒有意義。

影像製品行業不行了，沐家這種影像製品和影像原材料廠商，自然也會跟著不行。

可這個行業明明那麼大，養活了那麼多人。

怎麼會突然不行了呢？

沐晚秋有些不太相信。

“媽，可能隻是最近生意不好，或許沒有你想象中那麼糟糕

沈玲再次歎了口氣，沒有著急發動車子，而是盯著沐晚秋，輕輕撩了撩女兒的頭發。

“晚秋，已經沒有意義了

媽媽的這個語氣，讓沐晚秋很不安。

“媽，你就這麼確定麼……”

沈玲點點頭，看著沐晚秋的目光帶著些不舍：

“嗯，以前還沒有那麼確定，但蘋果4和蘋果5打開國門，三星在市場肆虐，小米整合低端市場，讓拍攝全麵平民化的時候。

我就已經知道，沒有任何機會了。

平民的影像將會便攜化，專業的影像將會數字化，傳統影像製品，以及周邊產業將變得毫無意義，這個行業會廢掉

沈玲的語氣非常確定，很顯然，她對市場的風向具備了很強的判斷能力。

如果季風在這裡的話，甚至會給出極高的評價。

因為她的這份判斷完全正確。

影像製品行業那麼巨大的市場，在短短幾年時間裡瞬間消亡，再也沒有了一絲水花。

沐晚秋眼巴巴的看著自己的媽媽，久久說不出話來：

“一點機會都沒有了嗎？家裡不是還投產了新的工廠……”

沈玲再次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

“工廠？嗬，沒有任何意義了，時代的浪潮就是這樣，總會有新興的產業崛起，同樣，也會有被時代拋棄的家族

“我們？”

“晚秋，你要知道，往些年比沐家強大很多的家族都有沒落的，沐家也不是什麼特殊的存在，並不會特殊到哪去

“那，媽你沒有和大伯聊過嗎？”

“你以為我沒有回魔都，一直留在帝都是在做什麼？像你一樣玩，旅遊，然後跑去看長城嗎？”

“媽，對不起

每次訓斥沐晚秋，小富婆的反應就隻是道歉。

沈玲見狀很無奈，在大家族裡，沐晚秋這樣是不行的。

她希望沐晚秋能夠快速成長，成熟起來，這很重要。

所以這一次沈玲沒有接受女兒的道歉，她不為所動，輕輕靠在了座椅上，從包裡拿出了一支女士香煙，給自己點上。

火光照亮了她疲憊的臉龐，沐晚秋張了張嘴，也不敢打擾。

她小時候見到過母親抽煙，但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記憶中，母親已經有快10年沒有抽過煙了。

沈玲吐出一口煙圈，沉寂了許久才重新開口：

“我以前提醒過你大伯幾次，但他並沒有聽我的，你也知道，你爸不太願意說話，家裡的主事人也不是我們這一房。

而且船大難掉頭，很多時候做什麼事情已經不是簡單個人意誌的選擇，公司除了我們沐家，還有其他的股東。

他選擇繼續投入，也是很多股東的意思，隻是走到如今這一步，沐家已經沒有機會了

沐晚秋看著抽煙的媽媽，咬了咬唇。

“可是這些年，媽媽不是一直都在努力麼，一直那麼忙，幫著家裡的生意

沈玲再次抽了口煙，這個略顯放縱的舉動，卻能讓她感覺到些許的舒適：

“晚秋，有時候方向不對，再怎麼努力都是沒用的，我們這個行業並沒有做錯什麼，隻是時代淘汰了我們

“時代……”

這個詞沐晚秋聽過很多次，但最多的，還是從季風和薑朝陽口中聽到。

他們總是說時代的浪潮，將會席卷，顛覆很多東西。

但她卻沒想到，當時代的浪潮真正降臨時，首先顛覆的居然是她們家族的行業。

何等的諷刺？

“晚秋

“嗯？”

“你喜歡季風吧？”沈玲淡淡道。

“啊？媽，我，我沒有……”

“我知道你喜歡他的，喜歡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我是你的媽媽，我太了解你的心思了。

你發的照片，朋友圈，說說，心情，都在潛意識的表達，你喜歡他

沐晚秋張了張嘴，卻沒有再去否認。

她的文藝範其實就是源自沈玲，曾經的媽媽，也是個頂級的才女，隻是……

“嗯，是有點喜歡

“既然喜歡，那為什麼還要讓他拒絕我的邀請呢？”

沐晚秋一愣，眼睛驟然睜大，好像沒有明白過來沈玲的意思。

“可是，季風他有女朋友……”

聽到沐晚秋的遲疑，沈玲卻有些急：

“他們不是還沒結婚麼？而且就算結婚了，也會有離婚的可能，彆說什麼白頭偕老，現在的離婚率可不低。

不得不說，我女兒的眼光很好，季風是個出色的男孩子，我也很滿意。

而且他的低調，讓很多人還沒意識到他的出色，早早談了女朋友也沒關係，甚至對於你來說，這更好。

因為他談了女朋友，你的對手就隻有他的女朋友一個。

如果他沒女朋友才是真麻煩，你的對手會變成他周圍的所有女生。

沐晚秋你要明白，你很漂亮，也很有才藝，你有取悅他的資本，你是有機會的

“取悅他？媽，你怎麼能這樣說？而且我和溫暖是朋友，這也太無恥了！”沐晚秋有些急了。

沈玲撇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兒。

她深吸了一口氣，再次撓了撓自己的發際線。

如今，她的眼神裡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柔和，除了冷漠外，已經很難再找出其他的情緒：

“沐晚秋，你難道不會為了自己考慮嗎？

你總歸是要嫁人的，與其嫁給一個吃喝嫖賭樣樣精通的二世祖。

倒不如嫁給一個有能力，有顏值，有實力的人，而且，他還是你喜歡的人

沐晚秋再次怔愣，沉默。

沈玲的話，她好像一句都反駁不了。

是啊，如果未來一定要嫁人，比起嫁給一個不知道底細的二世祖聯姻，嫁給季風那簡直可以說是最好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