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複一日，她在仇恨之中度過，沒有人來看過她，就連困她在此的火龍也不曾出現過。

絕望無時無刻不吞噬著她的心，若隻能被困在此處，即便有萬年的生命，又有什麽意義？

她覺得自己無法煎熬下去了，每日麵對的隻有痛苦，而這個痛苦是沒有儘頭的，她甚至覺得，生命有多長，痛苦就有多長。

她決定，散儘精元，了結自己的痛苦。

她舉起手，放在自己的額頭上，隻需要一用力，她就將魂飛魄散，消失在這個塵世間。

而這種無日無邊的痛苦，也都即將不存在了。

這一刻，她回憶了自己這一生，她一直都在追求，她也不認為有什麽是自己不值得擁有的。

她要成為三界霸主，這是她之前的信念。

她差一點就做到了，雖然眾叛親離，她都絲毫不在乎，隻要她是三界的霸主，有什麽不能忍受的？

她犯下過許多殺孽，生命在她眼裏，隻是一粒塵埃，沒有丁點的價值。

曾經是名聞天下的鳳凰山主人，當時，她並不覺得滿足。

而如今，她卻覺得，哪怕是給她一絲光芒，讓她聽到一些聲音，聞到花香，她便已經心滿意足了。

可惜，此生不可再。

就當她剛要閉上眼睛的時候，忽地一道刺眼的光芒直射進來，不知道多少年沒見過的光芒刺得她眼睛發痛，她連忙伸手擋住，幾乎不能相信。

頭頂傳來一道清脆的聲音，“你是什麽人？為什麽會困在潭底下的？”

那聲音，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是她被困在此處，心心念念要把她千刀萬剮的人。

她移開手，抬頭看上去，明晃晃的陽光就專業刺進她的眼睛裏，縱然生疼，她也要貪看這種光明。

龍展顏來了，意味著火龍也來了，他是來殺死她的麽？很好，她已經打算自儘，臨死前，重見光芒，實在是太好了。

這個仇，是報不了了，可死了也總比帶著這滿腔的仇恨活在這不見天日的深淵要好。

有光芒注入，她才發現這裏其實隻是一個很小的深潭，剛能容納三四個人，而她是被困在一個位置，所以一直都以為很深。

那些每日攻擊她的鐵蛇，其實都是同一撥，受了火龍的法令，每日都來折磨她。

她看不清龍展顏的模樣，她背著光，隻能依稀看到她趴在洞口，探出腦袋。

忽地，洞口金光一閃，便覺得腰間一緊，仿佛是被什麽纏住了一般，她眸色一冷，剛要舉掌出擊，卻發現身子一輕，人已經飛了上去。

她被甩在地上，身上的汙水四濺，她在地上打了一個滾，迅速站了起來。

腰間的繩索鬆開，飛回龍展顏身邊，龍展顏厭惡地道：“刀疤索，你臭死了，滾去洗乾淨再回來。”

那金光倏然在眼前消失，快如閃電。

她看著龍展顏，龍展顏也好奇地看著她，然後掩住鼻子，“你也好臭，去那邊洗洗吧。”

她的手一指，指向她的身後，她回頭，在她身後不過百步，有一條小溪。

她環顧著這裏，想看火龍在何處，這裏她很熟悉，是鳳凰山地界，在鳳凰山主峰下的一處小山丘上。

滿山是綠油油的小草，小溪旁邊開滿了各種顏色的小野花，春意正濃，空氣有泥土青草的芬芳，還有隱隱約約的花香味。

並不見火龍，倒是龍展顏，還是一直用好奇的眼睛看她。

“你是什麽人啊？為什麽會困在潭底下？”展顏閃動著明亮的眼睛問道。

鳳凰女心中騰起了警備，忽地殺意頓生，火龍不在，她可以殺了龍展顏。

“你先去洗洗吧，你身上很臭！”展顏好心建議，實在是她身上的臭味熏得她想吐。

鳳凰女一步步走近她，眼底有殺意暴露無遺，但是展顏仿佛是看不明白似的，見她走過來，側頭看著她，“你一定是餓了吧？你先去洗澡，我有燒餅。”

說著，她從袖袋裏拿出一包東西，“這是我家阿狐弄的燒餅，很好吃，其他地方吃不到的，你快去洗澡，回來給你吃。”

她打開油紙，幾個燒餅疊放在一起，發出誘人的香味。

她不吃人間食物很久了，但是，困在潭底之下，人間的一切對她而言都是吸引的。

她以前從不知道，原來，能夠靜靜地活在這個世間上，能夠靜靜地坐著吃哪怕是粗鄙的糧食，也是一種幸福。

但是，她不會有，火龍很快就會來到，到時候，要麽是重新把她丟進深潭，要麽是殺了她，並無第三個選擇。

而她，也有三個選擇，第一個，自儘，死在這裏總比死在深潭好。第二個，殺了龍展顏之後再自儘。

她殺機頓生之際，展顏衝她笑了笑，“是不是特別想吃，要不，先吃了再去洗吧。”

那笑容，像天寒地凍的冬日，忽地從頭頂綻放的一道陽光，不足以暖和她，但是，卻讓人的心頓時生出一種新的希望來。

火龍沒有來，而她，也沒有試圖要走，因為無論她走到哪裏，火龍都可以把她抓回來，與其浪費光陰在毫無希望的逃命上，還不如靜靜地坐下來，看看著雲，看看著水，看看這山，呼吸著自由的氣息。

足足一個月，火龍都沒有來，自由對她的吸引力一日比一日大，求生的欲望也一日比一日大，她甚至認為，能這樣活著，就已經很好了。

展顏依舊每日都會過來溜達一圈，給她帶來了兩套衣服，因她已經被火龍換了模樣，所以，如今她與龍展顏並不相似了。

深夜，展顏纏繞上慕容擎天，問道：“你打算怎麽處置那女子？”

慕容擎天抱著她，微微笑道：“不必處置，她要走便走，不走便留在山丘上。”

“她是什麽人？”展顏問道。

“一個故人。”慕容擎天這樣說。

“她好像每日都在懼怕你去殺她。”

“是的，虧心事做多了，總是擔心半夜鬼敲門，但是，無妨，她以後也沒有害人的本事。”

“為什麽？你廢掉她的修行了？”展顏吃驚地問道。

慕容擎天搖搖頭，“一旦動手殺人，將遭自己的真氣反噬，痛不欲生，這叫報應。”

展顏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把頭貼在他的胸口，聽著他似有若無的心跳聲，心裏覺得很幸福，很平靜。

番外完結

番外完結

冬日，寒風呼嘯，大雪封山。聽聞九華山上，出現了一道金光，山下有人看到金光消失之後，出現了一個人影，酷似南海觀世音菩薩。

山下百姓紛紛跪拜，祈求福澤安寧。

大雪早早就來了，百姓都說這一場初雪來得好，來年開春，播種耕種，肯定是豐收之年。

那一道金光，倏然落在了鳳凰山上。

而鳳凰山的女主人龍展顏，在大雪封山這一日臨盆產子。

已經連續痛了三日三夜，可還沒見任何動靜，慕容擎天被趕到了門外，當朝皇太後親自陪同。

童太後已經到了耄耋之年，在展顏產子之前就已經來到，雖說是耄耋之年，但是精神氣還好著。

這麽多年，她也早知道龍展顏的身份，所以，她總是稱呼龍展顏為老妖怪。

而龍展顏這個老妖怪，在懷孕的時候，忽然恢複了前生的記憶，而那時候，慕容擎天已經幸不辱命，把消散在展顏手中的魂魄凝聚齊全，安排了去投胎。

所以，展顏在恢複前生記憶的時候，隻是唏噓了一段時間，卻沒有太難過。

慕容擎天一直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也讓他的心稍安。

隻是，他現在顯得特別的焦躁和擔憂，產房裏一聲聲哀嚎聲都像一把尖刀刺向他的心窩，而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那不僅僅是哀嚎聲，她是有內容的。

“慕容擎天，你去死吧，我再也不會幫你生孩子了。”

“慕容擎天，你以後敢再碰我一下，我跟你拚命！”

“慕容擎天，你有能耐，以後自己生一個看看……”

自然，也受累了祖宗，被她問候了足足十八代。

童太後中氣十足地吼展顏：“好了，你用力啊，罵人有什麽用？有這個力氣罵人還不如用力生，你真正陣痛是現在才開始，之前都不算陣痛。”

各種淒厲尖叫聲從產房裏傳出來，響徹九霄雲外。

事後，聽聞有很多神仙聽到了龍展顏的淒厲叫喊，飛下雲端看著，這熱鬨可真是頭一遭的，龍女產子以前有過，但是沒有一位會跟她這樣，鬨得四海八荒都震動了。

看熱鬨的神仙紛紛嗤笑，這熱鬨看得真是普天同慶啊。

當然，除了看熱鬨之外，很多人都想看看，這火龍與龍女結合到底會生出個什麽樣的怪胎來。

是龍還是人呢？還是人龍呢？

就這樣，龍展顏生產了三天，神仙們也都強勢圍觀了三天。

終於，隨著一聲比之前任何一聲都要淒厲叫喊聲響起，便響起一聲洪亮的哭聲。

這哭聲比原先龍展顏的尖叫聲更震撼，幾乎刺穿了神仙們的耳膜，直震得眾神許久都沒能回過神來。

“天啊，這龍子確實不同凡響啊！”眾神紛紛驚疑，探頭去看。

“生了，生了！”滿頭白發的郭玉衝出產房，對慕容擎天道喜，“恭喜王爺，恭喜王爺，小姐生了位千金！”

“不是，不是千金，”阿狐又衝了出來，驚得兩隻眼睛都凸出來了，“不，還有一位公子！”

“是龍鳳胎！”童太後喜不自禁地走出來，這一次龍展顏生子，累了很多人，童太後覺得耳膜都快穿了，手被人抓得起了幾道血痕。

慕容擎天風一般卷了進去，也不顧產房血腥，坐在床前，看著已經一點力氣都沒有的展顏，“辛苦你了，我們以後再不生了！”

“誰生誰是王八蛋蛋！”展顏吐出一句話，頭發仿佛被水浸了一般，濕噠噠的。

阿蛇一手抱著一個孩子走過來，道：“奇怪了，就是小姐哭了一聲，公子怎麽不哭呢？”

展顏看過去，兩個孩兒還沒清洗，一身的血汙，隻是眉眼十分清朗，眼睛開了，兩顆眼珠滴流滴流地轉，竟不像剛出生的嬰兒。

展顏隻看了一眼，就移不開眼睛了，“天啊，太可愛了，莫說痛三天，就是痛三年也要再生啊。”

慕容擎天頓時無語，他卻不是很喜歡那雙孩兒，一則，是為了生這兩件東西，他禁欲十個月；二則，在生產他們的時候，他被罵了個透。

當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折騰了這女人這麽長時間，他心疼。

孩子滿月的這一日，鳳凰山上金光頓閃，七色雲彩在鳳凰山頂上飄過，眾神心中，隱隱覺得，這一雙孩兒，日後定必是大有作為的。

孩子的滿月的賀禮很多，連玉帝都親自送上兩雙如意和兩把長命鎖，更不要提其他神仙了，隻恨不得踏遍整個四海八荒，尋找寶貝送給那兩個小寶寶。

因為，那兩小鬼，隻瞧了一眼，便叫人愛不釋手，那簡直就是用上好的泥捏出來的人兒，每一分都恰到好處，眾神搖頭，男的，日後不知道如何的瀟灑俊逸，女的不知道如何的傾國傾城了。

有一份賀禮，很是特殊。

不是本人親自送來的，而是捏決施法送上山的。

阿狐打開殿門，便看見十八件神器放在門口，有一張紙條，寫著“贈與外甥，願平安喜樂”！

阿狐把紙條拿給展顏，展顏隻瞧了一眼，便放下了，看向慕容。

慕容淡淡地道：“兜兜轉轉，她還是要認你做妹妹。”

展顏笑笑，命人把十八件神器抬進庫房裏堆好，庫房裏，如今已經是齊集了天下間著名的神器兵器和各種珍寶玩意了。

孩子周歲的時候，被盤古墓的古爺爺接走了，言明是十八歲才送回來。

慕容是樂得清靜，在孩子被接走的第二日，帶著妻子龍展顏雲遊四海了。

一年之後，尋了個寧靜的世外桃源—一個貧瘠的農村。

“牛嫂！”一個胖婦人風風火火地衝進一所木棚屋裏，直起嗓子喊道：“牛嫂，你快去看看啊，你們家阿牛和隔壁村阿花又在田埂上卿卿我我了，這真是不要臉到極點了，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老是勾引你們家阿牛。”

一名身穿土布衣裳頭戴木釵卻依舊顯得清麗可人的婦人轉身，把手中的雞食丟在地上，群雞頓時瘋搶，她眼底騰起濃濃烈火，“好大的膽子，走，喊上大家夥兒，去抓奸！”

胖婦人一聲號令，便見各家都出來一個粗壯婦人，舉著

掃帚和爛鞋就往田埂上衝過去。

“阿牛哥，我們明天一起去趕集好嗎？”隔壁村的阿花長了一張俊俏的臉，含羞答答地拽著阿牛哥的衣袖。

“好啊，反正我家婆娘也說明日去趕集，一起去吧。”阿牛哥大方地道。

“啊？”阿花的嘟起嘴，“你婆娘可凶了，跟她在一起有什麽好玩的？再說了，你婆娘也該休了，我上幾日看到她跟鐵牛在河裏玩水，可開心了，鐵牛還拉她手呢。”

危險的火焰在阿牛哥的眼底跳躍，聲音已然慍怒，“你說真的？你親眼看見？”

“當然是親眼看見了，在阿牛哥心裏，我是那種會亂說的人嗎？”阿花言之鑿鑿地道。

空曠的田野裏，忽地傳來兩聲暴怒喊聲：“慕容擎天！”

“龍展顏！”

“你給我個交代，你……”

“我殺了你這個負心漢！”

“我打死你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一群婦人舉著掃帚和爛鞋往田埂上的阿花招呼過去，阿花也不是好欺負的，虎軀一震，當下就衝上去和一群婦人廝打。

聽說，如今天界最喜歡做的一件事情，就是站在雲端看看火龍和龍女兩位模範夫妻的相處方式。

又聽說，看了一年之後，眾神紛紛失望，教化世人，千萬不要相信男人啊，男人有幾個是信得過的？男人靠得住，母豬會上樹有沒有？也千萬不要相信女人啊，女人成親前的溫婉賢淑都是裝出來的，你不見，那鳳凰山的老板娘，結婚之後，是何等的凶殘？

關於火龍和龍女的故事，在眾神中薪火相傳，直到有一天，有一個有心人叫六月，聽了這些故事之後，細思良久，覺得不如寫出來讓後人引以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