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折翼

颼颼——

從洞口躍下的小白和小黑從高空墜落。強風在耳邊呼嘯而過，時而嘶吼，時而低鳴，儼如高亢的譏笑，亦像哀傷的嗚咽，為忐忑起行的旅者奏著不安的餞別曲。

小白把小黑緊緊抱在懷裏，飛散的白發在狂風中飛舞，他以背上寬大的翅膀強行承受直衝而來的風壓，奮力減緩落下的速度。

小白的左翅膀上有一道極深的傷痕，平日隱藏在表麵豐盈的羽毛下，隻有刻意走近翻開才能看到。據說小白被諾亞撿回伊甸園時，身上已帶著這樣的傷口。

久醫未愈的傷患纏繞不去，翅膀的無力感與疼痛使其沒法長期支撐，因此隻能作短程飛行。持續受壓的羽翼傳來刺痛，隨之擴散的麻痹感令小白稍稍皺眉。

一直密切留意狀況的小黑擔憂地喚了一聲：「大哥？」

「我沒事。」小白擠出略顯僵硬的笑容，努力打起精神，默默在心中為自己打氣。

這點痛楚算不上是什麽，我們一定要平安降落地麵，這是我能為小黑做的為數不多的事情。

小白對過去所知甚少，雜亂無章的回憶混作一團，不時在腦海閃現的碎片感覺既熟悉又陌生。失去確實的記憶作根據，自身的存在猶如虛構捏造的泡影，時刻也像無根的浮萍惴惴不安地隨波漂流。

雖然每次主動回想總會觸發強烈頭痛，小白仍鍥而不舍地多番嘗試，想要早日把零碎的片段拚湊起來，除了為了自己，更多是為了對他關懷備至，默默付出的小黑。

小黑得悉他失憶時，那一刻的表情令小白沒法忘懷，愧疚之情油然而生。

「對不起把你給忘了」

這是小白對小黑說過無數次的話，而每一次小黑都隻會輕輕搖頭，笑著說：「大哥不用在意。」

小白醒來的那天，兩人所作的約定成了空洞的腦袋裏屬於他們最初的回憶。

「想不起來也沒關係忘了我也沒關係」

小黑把小白一把抱住，動作又輕又柔，就好像擁著捧在手心的寶物一樣。他把頭埋到小白的肩上，不讓任何人看到他的表情。

他在耳畔低語呢喃：「大哥你能回到我的身邊已是最好的禮物。即使你把我忘得一乾二淨，我也絕對不會忘記你。我們一起分享的笑與淚，一起度過的日與夜，就由我來銘記。」

「小黑」

「約定好了我們要一直一直待在一起」小黑抱緊懷中的人，一字一句地說：「共同創造更多的回憶，填補過去的空白。」

如果有一天，我能把你我之間的一切全都想起來該有多好

下墜的速度放緩後，小白和小黑穿越重重雲層，冰冷的水霧打濕衣衫，蝕骨的寒意令小白不斷打顫，他咬著牙收緊抱住小黑的手，牢牢地把他護在身前，不敢有半點鬆懈。

順利穿越雲霧後，視野頃刻展開，眼前的景象令兩人為之愕然。

隆隆隆！

轟隆作響的地鳴撼天動地，滾燙的熱風撲麵而來，灼燒每寸裸露的肌膚。斜下方不遠處能看到一座怪石嶙峋的漆黑巨山，光頹的山體寸草不生，頂上噴出衝天火舌，洶湧的岩漿翻騰流竄，瘋狂躍動，澎湃激蕩，燈紅火光燃亮半邊黑壓壓的天空。

濃如墨汁的濁煙漫延四周，徹底奪去天空僅餘的光彩，鋪天蓋地的死白灰燼緩緩飄落，如雨，如雪，亦如淚。

山上濃煙四起，地麵飛沙走石，熾熱的岩漿緩慢地流動，貪婪地大啖吞噬地麵，把觸及之處儘化焦土。

臨行前，諾亞曾向他們灌輸下界的情報。小白根據牢記的知識認出這是下界第一高峰神怒山，位於紅之國與黑之國的交界，憑此可粗略判斷他們大約身處的位置。誠如其名，神怒山不斷噴發的吞天火焰就像神明無從抵擋的滾滾怒意，把萬物一一燃燒殆儘。

煙和灰交織成厚重的幕幔，空氣變得汙濁無比，刺鼻的硫磺嗆到小白孱弱的氣管，他禁不住捂著嘴劇烈咳嗽：「咳咳咳」

小黑緊張兮兮地關心道：「大哥！你還好嗎？」

小白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擠出弱不可聞的回應：「咳咳沒事」

往後的日子就隻有我和小黑了，不能總依賴他，讓他操心。我必須振作一點。

「這裏咳咳不適宜降落咳咳咳我們先到別處吧。」

黑濁的濃煙席卷四周，滿目一片灰朦朦，咳嗽不斷的小白好不容易擠出一句話，隨即拍動翅膀再度攀升。

「好！」小黑在半空之中根本什麽也乾不了，隻能擔憂地仰望小白蒼白如紙的臉，眼巴巴地乾著急，心裏懊悔不已。

果然不該讓大哥參與

那一天，從諾亞收到前往下界的命令，小黑第一個反應是堅決反對，當晚獨自來到執務室理論。

嘭！

小黑一拳搥在諾亞的辦公桌上，怒視悠然坐著的諾亞，幾乎想揪著他領口把人提起來質問，低吼道：「諾亞！你這是什麽意思！？」

諾亞絲毫沒有被小黑的氣勢壓倒，依然泰然自若地把雙手交疊案上，不慌不忙地複述方才的話：「就是字麵上的意思，我希望你們能到下界」

「下界慘不忍睹的情況，你也不是不知道！」小黑怒氣衝衝地打斷他的話，繼而連珠炮發，越說越激動：「之前你那些千奇百趣的任務，我也容忍及儘量配合，畢竟你才是主人，就當是還你人情好了。可是，這個荒唐的任務是怎麽回事？竟然要派我們到下界？別開玩笑了！」

上界誰也知道，下界快將步向毀滅，貿然前往等同自取滅亡。一旦事情牽涉到他重要的大哥的安危，小黑便沒法冷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