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出遊未遂這件事就過去了。
接下來,覃煬銷假,繼續去樞密院忙他的,溫婉蓉把更多心思放在府內的事務上,儘量避免和官夫人的聚會。
日子漸漸恢複平靜。
轉眼已到驚蟄,天氣已經回暖,距他們回府近一個月的時間,整個燕都的積雪早已消融殆儘,不過一連幾天的春雨淅淅瀝瀝,下得人心煩,空氣裏帶著濕寒之氣。
溫婉蓉天天喝調理的藥,遇到這種天氣就畏寒。
趁覃煬白天不在,她叫玉芽在屋裏點上炭盆,窩在被子裏睡覺。
溫婉蓉也不知道最近怎麽了,精神頭不大好,老犯困,要遇到這種陰綿綿的天氣,就更想睡。
睡還不說,到點就肚子餓,要起來吃飯,有時覃煬中午回來陪她,她吃完又鑽到被子裏,說會話又睡了。
覃煬笑她快成豬一樣的生活,她也不理,照吃照睡。
直到有天,她早上睡過頭,連定省時間都錯過了,慌忙火急去老太太屋裏,老太太問起來,她才說明最近身體情況。
老太太沒說其他,就問口味有沒有變,有沒有特別想吃的東西。
溫婉蓉仔細想了想,似乎,好像,很想吃糖葫蘆,酸酸甜甜的東西……但這話她不好意思開口,要讓老太太知道她這麽大個人還吃小孩玩意,肯定要被長輩笑,就搖搖頭,說沒什麽特別想吃的。
嘴上越說不想,心裏越想。
等從老太太屋裏出來,她叫玉芽一起,換身衣服,陪她出門。
出門乾什麽?
當然買糖葫蘆啊!
兩人偷偷從側門溜出去,溫婉蓉一見到糖葫蘆,直咽口水,平生第一次,一口氣買五串,要不是怕吃不完放壞了,恨不得買十串。
“玉芽,你也嚐嚐。”溫婉蓉嘴裏含著一顆酸酸甜甜的裹糖山楂,含含糊糊遞一串給身邊的小丫頭。
玉芽連連擺手說不要:“夫人,您喜歡的,奴婢不敢碰。”
溫婉蓉很大方把一串糖葫蘆塞她手裏,笑得開心:“拿著,在外麵就我們倆,我長不了你幾歲,你叫我一聲姐姐也沒事,夫人夫人的,我其實聽不大習慣。”
玉芽猶豫一下。
溫婉蓉往前遞了遞:“給你的,別在意。”
玉芽接過糖葫蘆,說聲謝謝。
“好吃嗎?”溫婉蓉急於和人分享。
玉芽咬一口,笑著直點頭,說好吃。
溫婉蓉笑得更開心,說回去告訴她一個新吃法,正好她來幫忙。
玉芽聽話應聲好。
溫婉蓉笑著撥撥她的劉海,跟她說小姑娘走路不要急急躁躁,劉海都跑亂了,就不美了。
玉芽哦一聲,摸摸自己的劉海。
溫婉蓉挺喜歡玉芽,也許合眼緣,也許玉芽性格直爽,有什麽說什麽,對她無二心,總之在府裏眾多丫頭裏,她最信任玉芽,有什麽事也把她帶什麽。
“玉芽,等你夠年紀,我給你尋門好親事,讓你風風光光,體體麵麵嫁出閣。”這是她的許諾。
玉芽以為溫婉蓉要趕她走,說什麽都不願意:“夫人,是不是奴婢哪裏做得不夠好呀?”
溫婉蓉看她小臉都急紅了,忙安慰:“沒有,沒有,你別亂想,我就這麽大能耐,為你謀個好出路,你啊,性子太直,不適合在深宅大院做下人,日後有個好夫君疼,比什麽都強。”
“這樣啊。”玉芽似懂非懂點點頭。
溫婉蓉拍拍她的肩,說趕緊回去,不然被老太太發現就慘了。
玉芽忙說是,兩人又偷偷摸摸跑回去。
進屋那一刻,又慌張,又開心。
難怪二世祖喜歡做壞事。
溫婉蓉笑得不行,叫玉芽關門關窗,躲在屋裏說小話。
其實生活不就這樣嗎?
有疼愛自己的家人、愛人,有合得來的朋友,無關身份,無關地位,每天快快樂樂,即便有煩惱,也不往心裏去。
稍晚,她叫玉芽去小廚房借個木杵子,砸糖殼。
雖然她沒覃煬的本事,把糖殼完好無損剝離開,不過慢慢弄,花了一個時辰,把剩下三串糖葫蘆都弄好。
她挑個大的糖殼給玉芽:“喏,嚐嚐,好甜。”
玉芽吸吮糖殼,眼睛都亮了,一個勁點頭。
溫婉蓉想想,拿了個小瓷杯,裝了兩塊糖殼進去,交給她:“你把這些送到玳瑁屋裏去,就說是二爺給的。”
玉芽愣了愣,直搖頭:“夫人,為什麽要給玳瑁姐姐呀,二爺又沒多喜歡她,奴婢不去。”
溫婉蓉知道玉芽不喜歡玳瑁:“她好歹是老太太屋裏的人,你以後還要和她打交道,喜不喜歡放心裏,再說她傷了之後,府裏人欺負她,你也看見了,人家有難你莫踩,多個朋友多條路。”
“夫人,你真好心。”玉芽聽懂她的意思,發自肺腑感歎,“但願玳瑁姐姐知曉你一片苦心,不然下次放狗咬死她都不為過。”
溫婉蓉要她快去,笑道:“瞧你這脾性,去了,嘴放甜點,別亂說話。”
玉芽說知道,風風火火跑了。
“你慢點!”溫婉蓉歎氣搖頭,回屋裏,把剩下的山楂做成蜜餞,封存在陶罐裏,留著慢慢享用。
等一切弄完,吃過晚飯,見天色還早,又跑到床上打盹,睡到戌時起床,估摸覃煬差不多要回府了,帶著玉芽去垂花門迎門。
兩人離垂花門還有一段距離,玉芽眼尖,湊到溫婉蓉身邊,努努嘴:“夫人,玳瑁姐姐也在垂花門呢。”
溫婉蓉順她指的看過去,就見玳瑁正坐在遊廊下,似乎等什麽人。
玉芽也看出來,輕哼一聲:“夫人,奴婢就說不該對她好,她以前對二爺有心思,全府都知道,二爺給她教訓,還纏著二爺不放!厚著臉皮來等二爺,不知羞!”
溫婉蓉點點她額頭:“你一個小姑娘,牙尖嘴利的,她許是來找我的,並非找二爺。”
說著,她要玉芽原地等,獨自過去找玳瑁。
“夫人好。”玳瑁一見到她,就起身福禮。
溫婉蓉叫她坐下說話,順道坐她旁邊,先開口:“糖殼好吃嗎?”
玳瑁點點頭。
溫婉蓉不好意思笑:“我以前沒吃過特別好的東西,跟著二爺吃一圈,到頭還是覺得糖殼好吃,今天跑出去買糖葫蘆自己回來剝的,你別嫌看相不好。”
玳瑁看著她的眼睛,裏麵仿佛揉碎點點星光,真摯又明亮,每句話,每個字,感同身受發自心底,任何事物在她眼裏都變得美好。
那一刻,她終於明白覃煬為什麽會喜歡上溫婉蓉。
溫婉蓉認為這個世界是真善美,帶給人的能量也是溫暖、靜好。
“夫人,謝謝你。”玳瑁愣愣看了她半晌,低下頭,輕聲道。
她低頭,她認輸。
她有的,溫婉蓉也有,比如相貌,溫婉蓉更美。
她沒有的,溫婉蓉也有,比如才學,溫婉蓉能在書房和覃煬平起平坐,幫他看公文,代筆,抄寫,聽覃煬發牢騷,聽其次,聽得懂是關鍵,偶爾提點兩句。
這些玳瑁都做不到。
覃煬看似花心,實質對女人並非睡一睡這麽簡單。
這一切都是溫婉蓉來了之後,玳瑁才發現的。
溫婉蓉不是沒發現玳瑁眼中的沒落,她拍拍她的手,委婉道:“能伺候祖母身側是件幸福的事,就我看過的,像祖母這麽開明的主子不多見,你想為自己謀出路,她老人家會同意的。”
她不再說要玳瑁嫁出去的話,免得引起反效果。
玳瑁輕輕點頭,嗯了聲,說聲謝,就起身離開。
她前腳走,覃煬後腳回來。
溫婉蓉看玳瑁走遠,放心大膽撲他懷裏,笑著問,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早?
“早嗎?”覃煬低頭吻她一下,摟著肩膀往回走。
溫婉蓉想了想,點點頭,說好像比平時早一些。
兩人邊說邊走,沒一會溫婉蓉就開始覺得乏,她忽然不想走,坐到遊廊下,開始犯困。
“怎麽了?最近精神老不好。”覃煬發覺她整個人怪怪的,陪在一旁,摸摸她額頭,好像有點熱。
“不知道。”溫婉蓉搖搖頭,靠他懷裏,說最近渾身沒勁,剛睡起來還好,過不了一段時間又開始犯困。
覃煬問她,有沒有叫大夫來看看?
她說明天吧,又想起白天偷跑出去買糖葫蘆的事,小興奮地笑起來,要覃煬回去吃糖殼。
人都不舒服,說起糖殼,鬼大個勁。
覃煬拿她沒轍,要背她回去。
溫婉蓉沒拒絕,可剛站起來,忽然天旋地轉的暈,眼前一黑,一頭栽到覃煬懷裏。
她一暈,把府裏上上下下驚動了。
老太太原本睡了,披著衣服趕過來。
溫婉蓉醒來時,似乎上次給她拿脈的太醫在和老太太說話,說什麽她沒聽清,覃煬也不在屋裏,估計也和老太太在一起。
倒是玉芽一臉擔憂坐在旁邊,見她睜開眼,忙跑去出去,說夫人醒了。
覃煬慌忙火急跑進來,叫玉芽趕緊隨太醫去抓藥。
玉芽領命離開。
溫婉蓉不解看向覃煬:“大晚上,你要一個小姑娘出去抓什麽藥,萬一出危險怎麽辦?”
覃煬要她放心躺著,說不會玉芽一人去,管家帶了兩個會武的小廝在馬車上等著。
頓了頓,他語氣裏帶著些許無奈和心疼:“溫婉蓉,你懷孕了,知不知道?”
溫婉蓉愣怔一下,很快反應過來,想爬起來又被按下去,睜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覃煬,你別開玩笑,太醫不是說我要調好久嗎?”
“我也這麽想。”覃煬對於突如其來的生命,也是懵的,“但事無絕對,太醫說你年輕,身體恢複起來肯定要快一些。”
溫婉蓉點點頭,另一方麵,兩人不謀而合想到在船上那晚的瘋狂。
說起來,這事還得感謝宋執。
但覃煬現在都不想跟那孫子說話,宋執也是,自從揚州回來,連照麵都沒打,似乎兩人關係有點僵。
再反觀溫婉蓉,就快變成,不,不是就快,是已經變成覃府上下重點保護對象。
太醫說她體虛並未完全好,之前補藥換安胎藥,頭三個月尤為重要,等穩固胎氣,後麵可換食補調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