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以殺止殺(2 / 2)







宋執拉住韁繩,溫婉蓉聞聲望去,丹澤從房脊上三兩下落地,跑過來。

他氣喘籲籲道:“快!快去長公主府附近!長公主被覃煬抓到,再晚點,怕來不及!”

溫婉蓉聽著一愣,以為兩人又像上次那樣,催著宋執趕緊過去。

等三人到了現場,都驚呆了。

長公主已經趴在地上不動,覃煬就像啃噬屍體的野獸,把她身上的肉一塊塊撕咬下來,吐到一邊。

溫婉蓉剛想喊一聲覃煬,被丹澤一把捂住嘴。

“別出聲。”他指了指,用唇語說。

宋執從發現覃煬不對勁,看到現在,徹底明白,覃煬早就不是正常狀態,跟以往殺紅眼根本不一樣。

“我去看看。”他要丹澤保護好溫婉蓉,自己硬著頭皮上。

可還沒靠近,覃煬像發現什麽,忽然轉過身,直接撲向宋執。

宋執哎喲一聲,來不及跑,就被撲倒。

他一手頂住對方下巴,一手跟他較勁,對丹澤喊:“過來幫忙!”

丹澤忙不迭跑過去,一樣沒等近身,就被襲擊。

宋執趁空,一腳踹飛覃煬。

覃煬像感覺不到痛,倒地一瞬立刻爬起來。

就在衝過來的刹那,他忽然腳步一停,一拳離眼前的人咫尺。

“你要瘋到什麽時候?”溫婉蓉擋開眼前的手,方才驚嚇化成憤怒,下一刻卻化成擔憂和痛心,“你真的準備大開殺戒,大殺四方嗎?”

覃煬直愣愣盯著她,揚起的拳頭漸漸落下。

宋執心領神會,撞了下身邊的丹澤,給他遞個眼色,先把長公主送回府。

長長的街道上,隻剩兩人。

溫婉蓉知道他能聽見自己說話,上前一步,輕聲細語:“覃煬,我們回家好不好,颯颯在府裏等著我們。”

說著,她顧不上被血弄臟衣服,上前環住他脖子,好聲好氣:“我知道你這段時間受氣、受憋,但杜皇後倒台,你恢複官職,這個結果不正是你希望的嗎?”

覃煬沒動,溫婉蓉就一直抱著他。

她不知道自己抱了多久,直到覃煬靠在她肩頭,倏爾開口,語氣恢複如常,問她:“溫婉蓉,我找你好久,你躲哪去了?”

溫婉蓉聽著心裏難過,笑著回答:“我一直都在府邸帶著颯颯,等你回來啊。”

“可我為什麽找不到你?”

“因為……”溫婉蓉本想說他剛才失去理智,話到嘴邊,咽下去,像哄颯颯一樣,哄他,“因為你迷路了,所以我來找你。”

“是嗎?”覃煬伸手摟住她的腰,還想說什麽,就覺得喉嚨裏一陣異樣,咳出一口血。

再後麵全然忘記自己要說什麽,失去意識前,腦子一閃而過是颯颯烏溜溜的大眼睛,隨即陷入黑暗。

覃煬被送回府時,鍾太醫早已在府上等候多時。

他見他一身血,以為受傷,問溫婉蓉:“夫人,覃將軍被打傷了嗎?”

溫婉蓉搖頭,說都是別人的血。

鍾太醫鬆口氣,拿過脈,沒說其他,隻交代舊傷複發,開了藥方,要溫婉蓉好生照顧。

溫婉蓉知道覃煬在樟木城那次傷得不輕,算算時間,差不多時隔半年,傷勢剛痊愈,沒想到這次城戰複發了。

“鍾太醫請留步,”溫婉蓉總覺得複發得有些蹊蹺,“我們發現他時,他狀態很不對,是不是跟這有關?”

鍾太醫笑笑,回答模棱兩可:“夫人不必擔心,眼下覃將軍得好生休養,卑職過幾日再來。”

溫婉蓉見對方不願說,不好多問,叫人送客。

覃煬一連昏睡兩天,醒來時,溫婉蓉正坐在一旁清理颯颯的小衣服。

“水。”覃煬嗓子沙啞。

溫婉蓉見他醒了,趕緊倒水過來,喂他喝一口,關心道:“你哪裏不舒服?我已經叫人煎好藥,一會端進來,我喂你喝,好嗎?”

覃煬點點頭,挪挪身子,疼得皺眉頭。

溫婉蓉趕緊要他別動:“舊傷複發,鍾太醫來給你看病,要你靜養一段時間。”

覃煬哦一聲,似乎興致不高。

隔了好一會,他轉頭對她說:“溫婉蓉,皇上賜我的那杯酒有問題。”

溫婉蓉一怔,趕緊起身關門,回來說:“你別瞎說。”

覃煬盯著廂床頂半晌:“我沒亂說。”

其實他還有話沒說,那杯酒到底有什麽他不清楚,但藥效起來後,他異常興奮想殺人,殺杜子泰的時候,尚有一絲殘存理智,再後來記憶空白,唯能想起來是溫婉蓉來找他,跟他說話。

他猜那個時候應該藥效差不多快過去。

想想後怕,一方麵溫婉蓉早點出現,肯定會被傷到;另一方麵,皇上心思和手段才叫防不勝防。

覃煬躺在床上歎氣,沒覺得封賞護國大將軍多高興。

隔天,宋執來探病說,就在他昏睡期間,齊駙馬抱著長公主雙雙燒死在公主府,沒人知道火勢什麽時候燒起來的,等發現已經是第二天清晨。

覃煬聽了沒吭聲。

齊駙馬綠帽子戴夠了,終於忍不下這口氣,選擇同歸於儘。

求仁得仁。

收回思緒,他問:“皇後怎麽處理?”

宋執拿著颯颯的撥浪鼓,搖著玩:“廢後一個,除了等死還能怎樣。”

覃煬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想到皇後位置空了,下意識問:“你聽到風聲沒,新皇後打算立誰?”

宋執說樞密院又不是後宮,鬼知道。

提起樞密院,他想起什麽說:“你傷養得差不多,該回樞密院報道,宮裏調令批下來,那幾個王八蛋要來給你賀喜,我擋了,不過說好,你做東請客跑不了。”

覃煬一聽就明白,擺擺手,要他快滾:“你們除了吃喝嫖賭,能玩點新意出來嗎?”

第131 覃虎妞

宋執趁溫婉蓉出去,湊近壞笑:“哎,別說你不想去?這可是絕好的正當理由,好歹你現在官居二品,總不至於讓整個樞密院知道,護國大將軍懼內,傳出去沒麵子啊。”

覃煬別的沒聽進去,“沒麵子”三個字聽到心裏,嘖一聲,指指側腰:“老子這樣能出去?”

宋執開他葷腔,還說得一本正經:“長期不練,退步了。”

“滾!”

覃煬手邊沒東西,隨手操起一個枕頭砸出去,被溫婉蓉進來逮個正著。

“多大的人,躺床上也不老實!”她頂煩他氣性來了,拿什麽扔什麽,一把從宋執手裏扯過小枕頭,“這是颯颯的!”

覃煬理虧,擺出一副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表情,閉眼裝睡。

宋執忍住笑,起身開溜:“嫂子,我才想起來,樞密院有事,先走了。”

溫婉蓉沒挽留,以前她對宋執客氣,後來發現完全沒必要,兩禍害在一起,隻應一句話“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又說什麽?叫宋執滾?”她一邊問,一邊把床上颯颯的小被子和枕頭收拾走。

覃煬心想關係才緩和,打死不能說實話,裝作不在乎哼一聲:“他能說什麽好話。”

不等溫婉蓉反應,岔開話題:“我睡這,你和颯颯睡哪?”

溫婉蓉說睡西屋。

“西屋那個榻小,而且悶,還是我過去吧。”覃煬說著,費勁翻個身,咬緊牙關爬起來。

溫婉蓉知道他心疼她們娘倆,說不感動是假話。

她按住他:“你躺著吧,別亂動。”

覃煬執意要起來。

溫婉蓉抱住他,取個折中辦法:“我叫人把颯颯的小木床搬到裏屋,晚上我和你睡?”

覃煬巴不得,眼睛笑成一條縫:“好好好,就按你說的辦。”

溫婉蓉也沒阻止,間,拉回理智:“你舊傷複發沒事嗎?”

覃煬現在滿腦子事,管他傷不傷,上了再說。

聽說颯颯要回,覃煬沒轍,翻身下去,背對她,悶悶不樂:“以前沒閨女,老子說什麽是什麽,現在天天把颯颯掛嘴裏,老子的話當耳旁風。”

滿滿醋意,溫婉蓉從後麵抱住他,聲音明顯帶笑:“怎麽?還跟女兒爭寵?”

頓了頓,故意小聲嘀咕:“難伺候。”

偏偏許世子哪壺不開提哪壺:“表哥呢?”

溫婉蓉想別人大老遠跑來援兵,既有功勞也有苦勞,忙迎進堂屋,要紅萼上茶,又朝裏屋喊了聲:“覃煬,阿瑾來看你了。”

她不是叫他出來,而是快點穿好衣服。

覃煬聽見也當沒聽見,被子一蓋,睡覺。

溫婉蓉送他離開,又問了幾句玉芽的情況,得知一切安好,沒繼續問下去。

回到屋,怕颯颯吵覃煬休息,溫婉蓉要把孩子抱到東廂房玩,轉身跟床上的人打招呼:“覃煬,我去祖母那邊坐會。”

她想覃煬驚著呢,要一聲不吭走了,他起來找不到人,又鬼吼鬼叫。

本以為他不理,沒想到聲音無比清醒:“不是說明早去也行嗎?慌什麽?祖母不催就不是急事。”

溫婉蓉愣了愣,進裏屋,就看覃煬坐起來,自顧自穿衣。

“我以為你睡了,方才阿瑾找你,你怎麽不應?”

“他今天特意來看祖母,又不看我,見不見無所謂。”

反正覃煬在府邸我行我素慣了,溫婉蓉懶得說他:“你沒睡正好,我叫乳母把颯颯抱過來,你陪孩子玩會?”

覃煬會意:“你今天非要去祖母那?”

“我去看看什麽事就回。”溫婉蓉邊說邊轉身出去。

等到了老太太那邊,真被覃煬說著了,說要緊也沒什麽具體大事,說不要緊又不能不重視,就是明天下午未時要溫婉蓉帶著颯颯,跟老太太一起進宮覲見太後。

之前在靈陀寺溫婉蓉已經見過太後,倒不覺緊張,不過為什麽帶颯颯,她心裏不願意。

老太太看出她心思,安慰說太後喜歡小孩,叫她不必擔憂。

溫婉蓉點頭,又陪著說了會體己話,告辭回自己院子。

走到門廊下,就聽見覃煬跟颯颯玩得正瘋。

活脫脫把嫡出姑娘,養成虎虎生威的小虎妞。

而且小丫頭片子打娘胎出來天不怕地不怕,管你是誰,隻要惹了,放聲大哭,哭到一屋子人投降。

現在又多一項技能,扯頭發,不是扯自己是扯別人。

平時抓溫婉蓉就不說了,覃煬抱,照抓不誤。

溫婉蓉剛進屋,就聽見裏屋喊:“快點把颯颯抱走!”

她以為什麽事,趕緊進去一看,樂得不行,心思什麽女兒是小棉襖,完全是來罩她爹的。

覃煬抓一隻手,颯颯換隻手扯,還咯咯笑,笑得她爹沒脾氣。

溫婉蓉怕覃煬三大五粗沒輕沒重傷到孩子,忙抱過來。

颯颯正玩得興頭上,被硬生生打斷,頓時不高興,小嘴一別,準備開嗓,嚇得覃煬抱回去,一臉無奈由著虎妞繼續扯頭發。

扯頭發總比聽刺耳哭聲強。

既然覃煬心甘情願,溫婉蓉就不管了,轉身去翻颯颯的衣服,準備明天入宮時穿。

她這頭找,覃煬那頭對颯颯說話。

先是:“笑屁!不準抓老子!”

再是:“哎,跟你說了不準抓!”

然後嚇唬:“哎喲!再抓老子揍你!”

接著哄:“好好好,不打,不打,你抓,抓。”

最後:“颯颯,我們玩別的好不好,布老虎和撥浪鼓,你選一個,哦,都不喜歡,換別的。”

接著對溫婉蓉抱怨:“你平時怎麽管颯颯?所有玩具都殘缺不缺,撥浪鼓揪掉一邊繩子,你就不能買個新的?老子不在乎這點錢。”

溫婉蓉心想,終於發現你家虎妞的厲害,語氣涼涼:“這個月第五個撥浪鼓,都被你閨女玩壞了。”

覃煬無語,轉頭對颯颯說:“丫頭,你破壞東西跟誰學的?”

颯颯哪裏聽得,咿咿呀呀揪著手裏的玩具,看他一眼,圓眼一彎,笑得那叫一個燦爛。

覃煬徹底服氣。

溫婉蓉看颯颯不瘋了,抱過來放床上,給她比劃小衣服,覺得合適,打算套上試試。

颯颯不配合,不是左扭就是右扭,就不好好穿。

溫婉蓉煩了,把玩具搶過來扔到一邊,抓住小胳膊往袖子裏塞。

颯颯更不願意,扭來扭去,轉身要爬走,被溫婉蓉拖回來。

一個穿,一個不穿。

沒過一會,颯颯開始尖叫,哭。

覃煬看不過眼,把颯颯抱起來,坐到腿上:“她不穿就不穿,你強迫她乾什麽?”

“就是你平時把她寵壞了,現在稍不如意就哭,都是假哭。”溫婉蓉把颯颯抱過來,放床著穿衣服。

覃煬知道她的脾氣:“她個小孩子,你跟她強什麽。”

說著,伸手要抱,被溫婉蓉擋開:“照你這樣寵下去,她以後無法無天,匪裏匪氣,你高興了?!”

覃煬想,他每天跟颯颯相處多久,跟溫婉蓉相處多久,怎麽寵壞的屎盆子就扣他頭上?

轉念,算了,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他家兩個女子,難上加難。

索性窩到床裏麵,聽著颯颯激烈反抗聲,假寐。

最終,母女鬥智鬥勇,溫婉蓉壓倒性勝利。

颯颯衣服穿好,小盤扣係得整整齊齊。

溫婉蓉叫覃煬看,高興道:“颯颯穿這套好看吧?”

覃煬瞥一眼,櫻粉碎花的褙子,配柳綠百褶裙,加之烏溜溜的大眼睛,靈動又招人愛。

他忍不住湊過來親一口,問:“穿這麽好看乾什麽?”

溫婉蓉又給颯颯:“祖母說,太後想見颯颯,要我明天一起隨行進宮。”

太後見颯颯?

覃煬臉色變了變,不大樂意:“亂黨剛除,宮裏不安生,你找個理由推了不就完了,祖母能理解。”

溫婉蓉知道他的擔心:“我跟祖母說了,祖母說太後喜歡小孩子,問題不大。”

覃煬接受教訓,提醒:“進宮別亂吃亂喝,尤其小孩子。”

溫婉蓉說知道。

隔天,覃煬繼續躺在裏屋養傷,颯颯百般不情願中,穿好衣服。

然後溫婉蓉抱起來,舉著她的小手,在空中揮兩下,輕聲道:“颯颯,跟爹爹告辭,我們出門了。”

颯颯以為又跟覃煬瘋,笑得咯咯響,躲貓貓似的,轉頭摟住溫婉蓉的脖子。

覃煬舍不得:“哎,跟祖母說算了,把颯颯留在屋裏,我陪她玩,你們進宮。”

溫婉蓉拍拍颯颯的背:“要說昨天不說,未時太後等著,我不帶孩子去?太後怎麽想祖母,想覃家?”

覃煬聽罷,做出最後讓步:“行吧,行吧,你把颯颯照顧好,誰都可以不好,唯獨老子閨女不行。”

說著,他轉向颯颯,捏捏肉乎乎的小手:“老子替你說話,你就對老子。”

颯颯哪懂什麽險惡,就知道跟覃煬瘋。

溫婉蓉要他別擔心:“孩子又不是你一個人的,我會護好颯颯,再說有祖母在,不放心我還能不放心祖母?”

覃煬擺擺手,示意快去快回。

宮裏馬車準點出現在覃府大門口。

老太太帶著溫婉蓉、冬青以及颯颯魚貫鑽入馬車。

颯颯第一次出府,一開始是懵的,但隨著馬車行駛,搖搖晃晃的輕微顛簸,她興奮,手舞足蹈,嘴裏咿呀不知道說什麽。

冬青覺得她好玩,一邊逗一邊比劃:“大姑娘長得真快,原來隻這麽點大,幾個月就長開了。”

老太太視颯颯掌上明珠:“這歸阿蓉的功勞,把孩子養得好,看看小胳膊,長得跟藕節似的,太後肯定喜歡。”

颯颯一下子變成所有人焦點,更開心,轉過身子伸手要老太太抱。

老太太接過去,邊喊心肝寶貝,邊問溫婉蓉:“煬兒身體恢複如何?”

溫婉蓉一五一十道:“每天按照鍾太醫的方子調養,不敢馬虎。”

老太太微微頷額:“這次覃家、許家、宋家還有樞密院那幾個混小子舍身護駕,我估摸封賞時間不會隔得太遠,你要覃煬趕緊養好,別誤了大事。”

溫婉蓉應聲好。

大約小半個時辰後,剛到未時,一行人由老嬤嬤帶入仁壽宮。

行跪拜大禮後,太後一見颯颯,果然喜歡得緊,趕緊叫人端茶點來,又叫禦膳房專為颯颯做小孩子的輔食。

溫婉蓉記住覃煬忠告,忙婉拒,說颯颯在府裏已經吃過了。

而颯颯跟覃煬還有府裏下人瘋慣了,不認生,太後一逗就咯咯笑不停,更加招惹喜愛。

太後問了颯颯的生辰八字,名字,又叫人把準備好的金鐲銀圈拿來,給孩子戴上。

颯颯不懂是什麽,一看見手鐲上的小銀鈴,伸手去揪,揪又揪不下來,而後看看溫婉蓉,又看看身邊人,自娛自樂窮開心。

太後抱著她笑:“這孩子長得俊俏,水靈,將來好福氣。”

老太太要溫婉蓉趕緊磕頭謝恩。

太後要她不必多禮,一屋子人正說話,一個宮女從外麵進來,垂手說大宗正院的人選了幾個封號給郡主,請太後挑一個。

郡主?

溫婉蓉還反應過來,太後挑好一個封號。

“哀家覺得英颯郡主不錯,倒符合覃家武將風格。”

老太太自然說好,溫婉蓉跟著笑了笑,心裏隱隱覺得不安。

她想,不會太後老人家覺得颯颯可愛,想養在宮裏吧?

念頭一閃而過,老嬤嬤把孩子接過來還給她。

太後要溫婉蓉帶颯颯去院子裏賞花,明擺有話單獨對老太太說。

溫婉蓉出來時,兩位老太太說話聲音不大,她想聽也聽不到,隻能作罷。

宮外滿院的桃花開得正豔,颯颯見什麽都好奇,都要用手揪一揪。

溫婉蓉不讓她碰,低聲嗬斥。

颯颯壓根不怕,扭著小身子,非要揪花,老嬤嬤見她可愛,就折一枝給她,才消停。

在府裏就算了,在外麵也我行我素,完全不講任何場合。

溫婉蓉有些生氣,一把奪走花:“颯颯,你再這樣,回去爹爹真會打。”

颯颯似懂非懂,不知是對打三個字特別,還是察覺到語氣裏的嚴肅,忽而別別嘴,放聲哭。

老嬤嬤趕緊又折一個哄她,對溫婉蓉笑:“半大的孩子對什麽都新奇,莫太苛責她。”

溫婉蓉暗暗歎氣,她哪裏想苛責颯颯,她就怕颯颯太活潑,太不認生,太招人愛,被太後要走。

不過颯颯有了花,眼角還掛著亮晶晶的淚,轉而笑起來。

溫婉蓉都習慣了:“就知道假哭。”

颯颯不管那些,把一枝椏的桃花全部揪掉,失去興趣扔掉,轉頭尋找下一個目標。

溫婉蓉沒轍,怕颯颯一會又淘氣,就起身抱著她到處轉,告訴她是什麽花,什麽。

颯颯對於說話,似乎很專注的聽,也不鬨,也不伸手揪這揪那。

母女倆好容易安靜下來,溫婉蓉摸摸颯颯的頭,又摸摸她背心裏有沒有出汗。

颯颯平時要午睡一個下午,今天鬨一天,終於熬不住,心情不好,開始哭。

老嬤嬤問怎麽回事,溫婉蓉說孩子要睡了,然後走到一個僻靜的地方,打橫抱,一邊輕拍,一邊哄。

颯颯起先鬨,漸漸就不鬨了。

等哄孩子睡著,溫婉蓉歇口氣,回到正殿門口,心思怎麽還不出來,怕颯颯在外麵睡久著涼。

老嬤嬤體貼,給她拿了條太後搭腿的毯子,先給孩子蓋上。

溫婉蓉言謝,一句話還在嘴邊,不遠處忽然傳來齊淑妃的聲音。

“阿蓉,你怎麽來仁壽宮了?”

溫婉蓉循聲望去,齊淑妃擺杜皇後的束縛,明顯精神,樣貌煥然一新。

她把孩子交給老嬤嬤幫忙照顧片刻,過去屈膝福禮:“淑妃娘娘金安,妾身隨家中長輩前來覲見太後。”

“是嘛?”齊淑妃說歸說,視線掃向老嬤嬤,“連孩子都帶來了。”

溫婉蓉怕她過去吵醒颯颯:“小孩子頑劣,好容易哄睡,才得片刻安寧。”

齊淑妃聽出她的意思,嘴上笑,陰一句陽一句:“阿蓉,之前是我誤會你,我以為你不與我來往,隻因誤會,原來另有隱情。”

溫婉蓉愣了愣,莫名其妙:“什麽另有隱情,請娘娘明示。”

“你我之間還需要明示嗎?婉宜公主殿下。”

她故意叫出封號,溫婉蓉是伶俐人,不會不懂。

見她愣怔不說話,齊淑妃冷笑:“別說你什麽都不知道,你我在府裏是姑娘時就認識,沒想到你藏這麽深,隱瞞身份,跟我演苦難戲碼,溫婉蓉,本宮真小看你了。”

語畢,拂袖而去。

回去的路上,溫婉蓉腦子裏翻來覆去就是齊淑妃一番話。

而正是“婉宜公主”四個字,頓悟過來,為何颯颯尚在嗷嗷待哺之時,被封為郡主。

反過頭,她又想到齊淑妃說的苦難戲碼。

她是假苦難嗎?

不是啊,曾經在溫府過得怎樣,齊淑妃不也看到嗎?

自己有必要裝嗎?

溫婉蓉盯著颯颯熟睡的樣子發呆,她確實不知道自己真實身份,但要說一點沒隱瞞也不是。

在她十歲前,總做同一個噩夢——

漫天火光,滾滾濃煙,把視野所及照如白晝,廝殺聲、叫喊聲起此彼伏,她靠在一個嬤嬤樣的女人肩頭,望著深邃高牆下的血腳印……

這個夢,她曾跟妘姨娘提過,妘姨娘當時隻說夢是反的,要她別在意。

她便沒在意。

等再大點,漸漸夢不到這些了。

再後來和覃煬相識、相知、結婚,似乎早把這些兒時記憶塵封心底。

如今妘姨娘沒了,一切重見天日。

溫婉蓉把心裏的話毫無保留告訴老太太。

老太太問她什麽想法。

溫婉蓉遲疑片刻,說她怕覃煬也誤會自己。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說和覃煬講清楚,他會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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