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關係匪淺(2 / 2)







丹澤緊抿嘴唇,倏爾冷靜下來,隻有握緊刀柄的手泄露心中情緒。

覃昱喝口茶,接著說:“丹家在西伯是名門望族,你本不該姓丹,是你外公忌憚大汗,為掩蓋你母親與中原人私通的曾經,默認你的姓氏,雖然大汗知道這件事,念在你外公勞苦功高的老臣份上既往不咎,但不咎是一回事,被人捅破就是另一回事。”

頓了頓,他看向丹澤:“其中利害,丹寺卿是聰明人。”

丹澤當然聽明白,大汗網開一麵,是隻知其一未知其二,原諒母親,是看在老台吉的麵上,再讓大汗丟失顏麵,丹家未必撼動,但丹澤一定倒黴。

何況柳一一也是中原人,老台吉厭惡中原人,丹澤若腳根不穩,下一個跟著倒黴的就是柳一一。

然而把柳一一留在燕都,他做不到。

覃昱正是抓住這點軟肋,晾死丹澤不敢輕舉妄動。

丹澤前前後後想通,無論心裏多見不得與覃煬極相似的臉,隱忍下來,緩和道:“蕭璟開始懷疑我了。”

既然願意好好說話,覃昱自然不計前嫌:“打從一開始,他沒信任過你,你不過是他扳倒杜家的棋子之一。我說過,蕭璟曾與你外公兵戎相見,丹家幾員大將就是化成灰,他都認得。”

可見刻骨銘心。

丹澤聽出話裏話,微微擰緊眉頭:“如果讓蕭璟發現柳一一進宮,接近蘭僖嬪的目的,後果不堪設想。”

覃昱會意,卻拒絕:“開弓沒有回頭箭。”

“柳一一是局外人!”丹澤暗暗咬牙切齒,“你安排她進宮,無非叫她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把牡丹的消息帶出來,你當蕭璟安插在後宮的眼線是擺設?”

覃昱品茶,淡然道:“我們安排進宮也並非一兩人。”

丹澤根本不在乎西伯奸細如何在燕都翻天覆地,他一門心思就想把柳一一從兩國博弈中撈出來:“另外,齊家如日中天,齊佑破格提拔都察院僉都禦史,又娶了刑部侍郎的女兒,齊妃是後宮權位最高的嬪妃,皇後的位置不可能一直空缺,宮裏又風言風語蘭僖嬪受盛寵。”

說到這,他故意停頓,觀察覃昱的反應。

然而覃昱紋絲不動,眼底波瀾不驚。

丹澤不知為何,突然想起柳一一的一句話,說“不是命硬是心狠”。

同樣適應覃昱,相比之下,這位更勝一籌。

念頭在腦子裏轉一圈,收回思緒,他繼續道:“齊妃將蘭僖嬪視為眼中釘,即便蘭僖嬪無意爭寵,齊家這道障礙,如何處置?”

覃昱問:“丹寺卿以為如何?”

他知道怎麽解決,至於慌忙火急跑來找覃昱?!

丹澤壓住心頭火:“我沒想好如何,眼下,你先找人替換柳一一,再找蘭家把她安全送達雁口關,我回西伯時順道接她一起回去。”

說來說去,不過為個女人。

覃昱提醒他:“你外公不會同意這門婚姻。”

丹澤聲音冷下來:“這是丹家家事,不勞覃將軍費心。”

覃昱沒興趣八卦,話鋒一轉:“丹寺卿打算何時回西伯?”

丹澤估摸算一算:“最早也得開春。”

“能全身而退嗎?”

“儘力而為。”

“敬候佳音。”覃昱說著,起身抱拳行禮,臨行前,想了想,正麵回答丹澤的要求,“柳一一是新麵孔,按我教的做,進宮不容易有危險,倒是你,年紀輕輕殺氣太重,鋒芒畢露不是好事。”

語畢,頭也不回離開。

丹澤眯了眯眼,盯著他的背影,細細回味方才一番話,收斂滿心殺意,慢慢鬆開刀柄。

這場不算談判的談判,就兩方而言,與其說談判倒不如何說是一場推心置腹的談話,丹澤明裏暗裏示意回歸西伯,覃昱明裏暗裏示意援助。

可丹澤依舊不安心。

若隻是他一人一切好辦,帶上柳一一,就不得不更周密行事。

回府路上,他想,牡丹再不濟有蘭家勢力,溫婉蓉更不必擔心,即便覃家被覃昱牽製,“婉宜公主”的名頭絕非虛名,唯有柳一一,除了他沒有任何背景,再不護她,隻有死路一條。

柳一一說以命抵命,換他全身而退回西伯時,有感動,更多是心疼。

伴隨這種心疼,丹澤進屋見到柳一一,大氅也不脫,一把將人抱在懷裏。

柳一一被溫暖的擁抱抱得一頭霧水,她從大氅裏拱出腦袋,抬頭問:“難得你今天回這麽早,怎麽了?遇到什麽不開心的事?”

丹澤本想把所有事原原本本告訴對方,四目相視好一會,又決定算了,大概不忍看見明亮的眸子透出擔心和焦慮。

“沒什麽。”他放開她,自己解開大氅的盤扣。

柳一一在一邊伺候:“我沒你想到那麽矯情,雖然我腦子沒你好用,可你說我聽,保證爛在肚子裏,不會有第三人知道。”

“我沒不信你,別亂想。”丹澤對她笑笑。

夜裏屋外寒氣逼人,屋內疊帳暖榻上柳一一被饜足。

她推推壓在身上喘氣的丹澤,有氣無力小聲說腿疼。

丹澤這才意識到,鬆開手,放她平躺好。

柳一一蓋好被子,鑽進懷裏,趁著困意不濃,輕聲道:“你今天怎麽了?感覺和平時不一樣。”

“我沒事。”丹澤摟著她,輕輕吻了吻額頭,要她快睡。

柳一一直覺丹澤心事很重,問又問不出名堂,隻能作罷。

她閉眼睡了半晌,感覺對方翻來覆去,又睜開眼,從背後抱住精瘦的腰,貼上去,說:“你還氣我自作主張進宮找牡丹?”

說一點不氣是假話,事到如今責怪又有什麽意義。

丹澤歎氣:“一一,你確實不該進宮,更不該見覃昱,為什麽不信我的承諾?”

柳一一跟著歎氣:“我沒不信你,是對自己信不足,尤其見過覃夫人後,知道自己的差距。”

“都說了是過去。”換以前丹澤肯定發脾氣,現在有脾氣也發不出來,他翻身,與她麵對麵,“一一,你怎麽老抓著這點不放?”

柳一一低下頭,沉默不語。

丹澤疑惑:“我對你不好嗎?”

柳一一搖搖頭。

丹澤更疑惑:“你有什麽對我不滿?”

柳一一還是搖搖頭。

丹澤有些無可奈何:“我娶的人是你,你為什麽總和別人比?”

“因為……”柳一一想了會,抬眸,“你喜歡過覃夫人,其實我覺得你現在也喜歡人家,隻是礙於覃夫人已婚,不得已娶我。”

娶還有不得已?

丹澤哭笑不得,隻問:“你現在睡我身邊算什麽?”

“不知道。”柳一一別過臉,小聲嘟囔。

沉默一瞬,她頭壓得更低,聲似蚊吟:“你說我作也沒錯,孩子作沒了,自己的身體也作垮了,你願意收留我,我該說聲謝謝。”

什麽叫自卑到骨子裏,這就叫自卑到骨子裏。

丹澤看她囁囁喏喏的樣子,心裏不是滋味,一個巴掌拍不響,追究責任,兩人都有錯,他之前對她態度確實不好,加上有溫婉蓉的對比,柳一一心裏不平衡是人之常情。

“一一,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好不好?”他微乎其微歎氣,摟緊白白嫩嫩的香玉身體,低頭吻吻冰涼的朱唇,好聲好氣地問,“孩子可以再生,身體可以慢慢調養,我隻問你願不願意陪我回西伯,你現在反悔來得及。”

“我……”

原本毫不猶豫一句“我願意”,在柳一一快速左思右想後,言不由衷地回答不願意。

丹澤坦誠看著她:“是心裏話?”

柳一一連對視的勇氣都沒有,遲疑半晌,嗯一聲,輕點下頭。

她以為丹澤又會生氣,又罵她作,卻沒有。

“睡吧。”

一聲歎息從頭頂傳來,溫暖的掌心拍拍怕冷的背,又摸到褻衣給她穿上,而後兩人背對背,各懷心思一夜無眠。

柳一一每隔三天進一次宮,雖然丹澤明麵上一直反對,實則默認,畢竟他還在大理寺卿的位置上,即便隻有三四個月的時間,愈發小心謹慎。

所以不能缺勤,平日如何在大理寺辦公,哪怕現在裝裝樣子,外緊內鬆。

丹澤坐在主事堂的案桌後,聽著下屬詳述公務,思緒神遊窗外,他掐指算算時間,今天是柳一一進宮的日子。

一種莫名不安油然而生。

“這事明日再議。”丹澤突然開口打斷。

下屬莫名其妙應聲,眼睜睜看著自己上司起身取下衣架子上的大氅,快步出門。

柳一一出宮時已近午時,春寒料峭,冬季的尾巴依舊寒風逼人,她攏緊鬥篷的領口,儘量走有陽光的地方。

大概沒想到丹澤會在宮門外等她,柳一一望向熟悉欣長的身影,高興得忘乎所以,顧不上與合歡苑的婢女告辭,飛奔向暖冬下金燦耀眼的蜜色發絲,如同見到主人的小狗,撲到對方懷裏撒嬌,興奮問:“你現在不應該在大理寺忙嗎?怎麽有空來接我?”

丹澤笑笑,對不遠處的宮人點頭示意,而後牽著柳一一的手答非所問:“手這麽涼,你冷不冷?”

柳一一看見俊美的臉在眼前晃啊晃,什麽冷啊熱,拋諸腦後,撥浪鼓似的搖搖頭,笑得燦爛:“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外麵冷,我們進車說話。”丹澤牽著她的手,一前一後往丹府馬車走去。

隻要不是瞎子,任誰都看出兩人關係匪淺。

合歡苑的宮女回去向牡丹提及此事,覺得蹊蹺:“僖嬪娘娘,奴婢不敢妄議朝廷官員,不過宮裏都傳大理寺新上任的丹寺卿生性冷酷,今兒奴婢見他與劉繡娘一起倒不像殘忍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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