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割舍
暮色沉下來,把澄黃的夕陽壓扁,滿城昏昏。
數十騎從壽王府出來,不緊不慢地在街道上馳行。
沈翊一身玄色勁裝,袖口束紮在護腕裡,腰間一條寬而厚的鞶帶,馬上掛著長劍,黑衣黑馬行於最前,穿過熱鬨街市,背影顯得有些沉默且寂寥。
在十字交叉的路口,他格外敏感地向右首望去,便見天邊壓成一線的夕陽中,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立在那兒,人來人往仿佛都淡去消散,天地間隻剩下她。
她穿著寬大的淡青色圓領袍,正垂手在搗鼓件什麼東西,他能想象到她垂首時,圓圓的頭頂,圓圓的發髻,還有臉上掛著的小奶膘,神情認真又專注,一不小心跟她眼神對上,她的眼睛會晶亮晶亮地看人,討喜得讓人想把她按在懷裡揉搓一頓。
她身邊出現了一道頎長的身影,伸手去助她擺弄,她抬頭跟對方說了幾句話,然後一高一矮兩人相攜走入儘頭的暮色。
以往看到李少威出現在她身邊,他都飽含慍怒,滿身火熱,而這一刻,他卻覺身體裡已凍成了一塊冰,一片冰刀過來,一刀一刀地,將他的心淩遲成碎片,他甚至感覺不到初冬將至時刮在身上每一寸皮膚的寒冷。
臨出府前,壽王叫他過去一趟,對他說:
“此行一去便是數月,記住儘量在萬壽節前趕回,我們有更多的時間做準備。你的婚事不能再拖了,到了那日為父親自向你皇祖父請求賜婚,就謝家大小姐可好?”
而他隻是僵冷地、麻木地,說了一句:“但憑父王做主。”不帶任何感情。
若他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平民子弟,他也可以像李少威一樣,不計男女地與蘇安璃走到一起,不懼世俗,轟轟烈烈。
但他不是。
他身上牽係著千千萬萬條跟隨他出生入死的性命,他不能任性地把一個不該留的人留在自己身邊,除了得到一時歡愉,對誰都不好。
他肩頭沉重,而她注定前途璀璨,在生命與未來跟前,愛情是那麼虛無縹緲,毒藥一樣,誘人但更害人。
“殿下,怎麼不走了?”
單右見他勒住韁繩,順著他的目光疑惑望過去,也看見了蘇安璃,頓時噢了一聲。
“殿下,我們還是把蘇安璃帶上吧,他慣會惹事得罪人,我們不在,就怕他日子不好過啊。”
“不用。”
府裡他已經專門為她留了人,還去信托了幾位壽王黨位高權重的官員照顧,她會沒事的。
在泛濫決堤之前及時止損,就像剜去一塊終將腐爛的肉,雖然疼,但總會好的。
便……到此為止吧。
“走。”
他抖抖韁繩,目不斜視地繼續前行。
“少威兄,你快回去吧,送到這就好了。”
李少威眉目平和:“天已晚了,我還是送你到家吧。”
“真不用,夜市人多,我不會被拐的,你快回去,回頭我再來看你。”
蘇安璃勸走了李少威,天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家家戶戶點起了燈籠。
這個時候了,再去壽王府有點失禮,還是等明日再去吧。
她撓撓頭,走回了家。
啪!
秘色酒壺摔在牆上,迸裂開來。
寧王世子一壺一壺地喝,酒水嘩啦啦流進衣領,每壺都隻喝幾口,然後就被他奮力砸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