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1 / 2)

在水何方 一介行李 1703 字 4小時前






魏儲依默然。

簡野又道:“若非定王搭救,大將軍處處相護,恐怕我現在還是那些人口中的 ‘不男不女’。”他提盞一飲而儘,“幼時當真難過,父母不愛,弟妹不喜,還被巷子裏惡童搓磨,每日孤零零一個人,死在外麵都沒人知曉…年長一些,我離家出走,偷偷跟商隊到嶺穀縣,本想尋個生計過活,不耐人人見我放聲嘲諷,更有浪蕩子欲奪了我去做其孌童…幸而遇到定王殿下,我才虎口脫險,得來上合做個小卒,後來被分到大將軍部下。可惜在哪裏都有人指指點點,我承受不住,險自行了斷,大將軍救下我,並痛斥我一頓,命眾當麵向我謝罪,再命之與我比試武勇,眾贏則由我要死要活,我贏,則要眾聽我懲處…我被大將軍罵醒,忽然不想再做懦夫,一一贏下眾人,大將軍很高興,當即提我為副將,跟著他到處殺敵救民,積下磊磊戰功。如今我也算小有聲名,也再無人敢嘲我女氣…”

“隻是…”他微微一頓,仰頭自嘲一笑,“人若無情,何以謂之人?我仍渴求慈親善族恭弟摯友…早前我常想,父親若發現我離家出走,可會有一刹難過…我曾偷偷打聽家人安康,孰料,那個家早已搬空,連去往哪個方向都不可知…至親骨肉,孰可無情至此…”

他頹然慘笑,“先生,聖賢書上所言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豈非都做不得真…”

魏儲依默了默,說道:“人與人間千差萬別,親族骨肉亦是如此。我等為人後嗣子女兄弟友朋,能做的不過無愧天地己心,如此,足矣。”

簡野苦澀一笑,“正是如此,我已儘人子之事,是他們沒有福氣享受,既如此便罷了,我也當為自己而活。”手中木枝被點燃,他用力磕了磕盆沿,火苗熄滅青煙升騰,吸到鼻中,引人咳嗽。他嫌棄地扔回火盆,兩手捧住下巴,盯看盆裏的火,一時又絮絮叨叨說起霍承寶,“別看右將軍威風凜凜,其實在大將軍麵前,他安分得像隻兔子…”

他似乎起了興致,不知從哪裏摸出幾隻胡桃,用木棍撥開火星埋了進去,拍去手上塵灰,給魏儲依斟茶倒水,“先生定知 ‘看殺衛玠’的典故罷,霍承寶與之甚像。他生成那般模樣,自幼便被女子圍觀,不知哪日被隱居鄉曲的名士謂以 ‘衛玠之容’,本當是讚譽,卻被人曲解了意思,添油加醋變成了不好的話。從此女子懼怕他如衛叔寶那樣短命,於是便有了他是短命鬼的流言。流言一傳什百,與霍承寶指腹為婚的小青梅借故悔婚,自此十裏八鄉再無人敢上門為他說親,霍承寶這才一氣之下投軍從戎…”說著咂了咂舌,“依我看,霍承寶就是心眼小,他比大將軍如何,大將軍容姿英秀,若是細看其實比他生得更美。先生不知,大將軍從前隨衛定王時也常被人嘲笑女氣,可大將軍從不惱怒也不自貶,戰場上領千軍萬馬與敵廝殺,如今上合萬民誰敢對大將軍不敬…”

魏儲依看他一眼,緊抿唇角。

簡野想起甚麽,“嗤”地笑了聲,“愈心眼小,愈在意旁人眼光。那回霍承寶被人笑 ‘比女人妖美’,他氣極險把人打死。大將軍責他駐守關卡,他賭氣不吃不喝,大將軍親去送飯,還陪他守了一夜。大將軍給他講述幼時與南疆蕭恒將軍初識時的事,告訴他與其自己生氣,不如以戰場殺敵以武服眾,霍承寶那顆榆木腦袋終於開竅,總算沒浪費大將軍一番苦心…他當我不知此事,下次見到還對我橫眉冷眼,其實那夜我就偷偷在一旁,都聽見了,我隻是心眼好,不想揭他傷疤…你看他今日甚麽態度,幾隻兔子也能大動乾戈…”

簡野離開不久,霍承寶也來主營,與魏儲依簡略寒暄,沉默坐一陣,終於開口說話,卻未提及簡野,而是關於魏儲依,“我曾在都城見過先生。”

魏儲依麵露訝色,“我卻並未見過將軍。”說著頓了下,記起從肖燕口中所聞之事,起身向其重重一禮,“當日可是將軍親臨寒舍救我性命?”

霍承寶忙扶住他,“先生性命是許郎中所救,我隻是替他送藥而已。”

魏儲依依然禮了下去,“不然,若無將軍親往,我豈能活到今日,多謝將軍救命之恩。”

霍承寶扶他坐下,“其實我也是奉命行事,萬不敢當先生大禮。先生是自己人,自己人之間更不必拘禮,此事就此揭過,往後不可再提了。”

他神色誠摯,不可多說的模樣,魏儲依隻好點頭應下。

霍承寶又道:“那回先生昏睡,並未見到我。我見到先生,還要再早一些。”

魏儲依回憶半晌,仍是搖搖頭。

“那回大將軍去都城吊唁祖父,我跟隨在側,曾遠遠看見先生從大將軍祖父家走出,後來在一條河旁也見到過先生…”

魏儲依麵色由驚訝轉為落寞,不過一瞬垂眸低低說:“原來如此。”

霍承寶看他,“先生官至尚書令,加爵司空,如今放棄高官厚祿讚譽聲名,以尋親之名來此苦寒殺戮之地,其實就是奔大將軍而來罷…我並無他意,先生不必猜忌,大將軍救我數回性命,我無以為報,往後定會護先生周全…”

他說完便走,走到門口才記起簡野所謂“評理”之事,說道:“左將軍索要兔尾,我已備好…便先放先生這裏,勞煩先生替我交給他…”頓了下,似乎意有所指,“…我的確生得不如大將軍美,早在我第一次見到大將軍時便已認清,我不在意,望先生也不必介懷。”

門簾翻動,人卻並未走出,停了片刻,狀似無意道:“其實那回西河岸,大將軍也在…”

兩副將相佐相殺,魏儲依慢慢習慣與之相處,並不多做乾預,所謂評理之事便也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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