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又簡略說幾句鼓舞士氣的話，隨後揮了揮手要眾人自樂，入座後環顧四周一遭，問道：“除換防將士，餘者都在了麽？”

有掌事小卒上前回稟來眾所屬，大將軍頷了頷首視線仍在搜尋甚麽，簡野湊上前意味深長笑了起來，“大將軍在問魏先生罷，眼下時令不是開始長苗秧麽，他正俯首案前估測今年收成。”

十七輕輕嗯了一聲，收回視線，自顧拿酒壺斟酒。

大將軍融入士卒格外隨和寬厚，與大小將領繞一籠篝火圍坐，旁人說話，她便側耳聆聽，麵目寧靜溫雅，與素日的威厲大相徑庭。

簡野帶頭與之碰盞，隨後將領們陸續上前敬酒，大將軍一一與之客套幾句，酒一盞盞入腹，將從軍幾年裏推脫過的酒儘數補回，甚至喝得順口，乾脆抱起酒壇豪飲。

大將軍如此，將士們也不再拘束，一時校場熱鬨非凡。

酒過三巡，將領們漸匯入士伍，更掀起一番鼓噪。火燎近處炙烤，十七起身坐到遠方台階，身形半隱入昏暗，與遠天一彎淺月相對，遠遠觀望載歌載舞的人群，再盯看地上自己的影子，莫名笑了笑，提壺仰頭飲酒，好不瀟灑。

簡野霍承寶一前一後來到她身旁。簡野以一隻手與她碰壺對飲，相碰力道極大。她看著他費力地說：“左將軍為何受傷還要飲酒？”

簡野也醉意朦朧，笑嘻嘻回答：“躺在那渾身都疼，一起熱鬨熱鬨倒好了。”湊近前仔細盯看大將軍，愈發口齒不清，“大將軍怎麽，怎麽變得比我還像女子…還是個美女子…”

眼看一張俊臉就要貼上她的臉，她伸手推開，喝道：“放肆！”嗓音略帶沙啞，全無平日威儀。

簡野卻立即服從大將軍令，一屁股坐在下方台階，齜牙咧嘴揉了揉屁股，又伸胳膊與她撞壺對飲。

霍承寶看二人一會，也坐到十七身旁，“將軍醉了，我送將軍回去歇息罷。”

十七用力晃了晃頭，放下酒壇，說道：“也好。”掙紮起身無果，望著自己的腿，訝道：“怎不會走路了？”

簡野哈哈大笑，手裏一滑酒壇滾到地上，摔作無數碎片，酒水都滲進了土裏，留下一片印跡。他笑凝在臉上，懊惱地摸了摸濕地，趁大將軍不備，偷走她的酒壺，又下兩階台階，仰頭往嘴裏倒酒。

大將軍任人偷酒，自己左右看一眼，揉著額角咕噥甚麽。霍承寶聽到默了下，“將軍稍後，我這就去喚魏先生。”

魏儲依被霍承寶帶到校場已是一刻鍾後。主營離得遠，走得又急切，他氣喘籲籲來到台階，就見簡野正嘲笑大將軍酒量，而後者不單矢口否認，還要像上沙場廝殺一樣鬥誌昂揚，命小卒抬來更多酒，定要與之比試究竟誰的酒量好。

大將軍正拎起酒壇磨拳擦掌，聽到腳步聲抬頭望過來，便也忘記了接下來的較量。

巡衛見這頭昏暗，極有眼色地點燃兩簇火把。火燎跳躍，人影也跟著搖晃。魏儲依腳步一頓，走上前，終於看清她的模樣。光影裏，她麵頰醺紅，唇也似塗抹口脂，燈火晃襯紅得耀目，眼裏少了警醒，有些茫然呆遲，帶了不一樣的懵懂可愛，好似又見到了曾經醉酒絞儘腦汁誇讚他的姑娘。他心跳一瞬間止了下，繼而有力地打起響鼓。他慢慢停在她身前，俯身溫聲說：“我來接將軍回營…”

她仰目凝視他，麵上露出狐疑神色，看了又看，直直湊近他的臉，而後歪頭想了下，喃喃重複一聲“將軍”，眸光漸漸不悅，忽然拉住他衣襟迫他向下，自己閉上眼睛，抬起唇用力貼他唇上。隨著動作，她手裏酒壇墜地，發出清脆的碎裂聲，酒點濺落一旁火把上，倏然爆出幾星火花，繼而燃得越加旺盛。

兩個男子燈下親吻，這一幕太過驚世駭俗，簡野酒意全無，目瞪口呆望著這頭。而霍承寶則背過身去，遮擋住遠方不經意瞟來的目光。

時間仿佛停滯，整個天地都陷入靜謐。魏儲依呆呆望著近在咫尺的麵容，視線定在她長而密的睫羽上，撲麵而來的氣息裏有醇厚的酒香，也有獨屬於她的清爽乾淨的馨香。他迷失在這個突然的吻裏，良久才恢複理智。

這頭相比校場中央還算昏暗，外頭看不清楚，裏麵隻有這幾個人，倒也鬨不出大動靜。不過時時有巡衛往來，明晃晃的兩排火把，再隱秘的事也會暴露無遺。他蹲下身抬手捧住她兩頰，讓她頭靠自己肩上，動作小心翼翼溫柔至極，隻叫人覺得他手心裏捧的不是她的臉，而是世所稀有的奇珍異寶，他將之小心謹慎地藏起來，不給任何人覬望的機會。而她立即緊緊環住他腰背，安靜地依偎他懷中，含糊咕噥一句甚麽，麵頰在他脖頸上蹭了蹭。

他側臉貼在她頭上，低聲喚她，“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