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鳶聽她含糊其辭,不願直麵回答,狠了狠心,直言道:小姐行事至此絕非是值得你我侍候一輩子的好去處,你也早些做打算,能早早出去最好。
妙辛難得聽她語氣強硬,下意識也跟著說出心裡話來:我何嘗不想……但家裡拖累……我若是從國公府裡出去,家中怕是連我的容身之地都沒有。
她們都知各自家中的艱難。
錦鳶恨不得要將夢境所見之事通通說出來,可其中又要牽涉到沈如綾與顧生的事……若將來事發,怕妙辛也要深受牽連,她心中無力而愧疚,隻能呢喃一聲:那也總比被活活連累拖死好……
錦鳶鮮少說這字眼。
這會兒說出口,妙辛心驚,又見錦鳶這些日子愈發消瘦的模樣,心中飛快思考著,終於還是被她捉到一兩點可疑之處,她被著荒唐的念頭也嚇住了,握著錦鳶的手倏然收緊,連著臉色也凝重起來,湊近她用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飛快問著:這些日子小姐幾次出門都隻帶著你一人,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還是、還是……她眼神緊張著,連著掌心都滲出冷汗,去見了什麼人…
錦鳶捂住她的嘴巴。
還沒開口說話,就被妙辛直接扯開,她語氣分外凝重,甚至還帶著惱怒:她是主子,出了事自然有夫人、國公府替她頂著!可咱們這種為奴為婢的,一旦出了什麼大事,打死或是毒啞了發賣出去都是有可能的!她這是要活活拖死你啊!眼下,妙辛早已忘記了今日自己受得委屈,一門心思隻擔心著她。
錦鳶心中感動,然愧疚更深。
她動了下嘴角,扯了個輕鬆的淺笑。
隻是她臉色太過蒼白,瞧著反而更讓人擔心。
我心中有數,她深深看了眼妙辛,言語溫柔著,你也早些做打算才好。
妙辛表情晦澀,最終仍是點頭,眼中的感動不似作假,多謝你告訴我這些,這些話過了今日就徹底爛在你我肚子裡,她不放心道,你心善,又心軟,但就怕隔牆有耳,也怕人心底隔肚皮,這些事,連立榮都不可說,知道麼
錦鳶應下。
之後,二人各自沉默。
妙辛臉上挨了好幾下,臉紅腫到發紫,錦鳶翻出來前一回拿到的散淤血膏藥給她用。
入夜後,兩人都要準備入睡,隻點了一盞豆丁大的油燈。
燭火微弱。
錦鳶夜間視力弱,在遞過去時,不曾注意到妙辛的表情。
妙辛盯著自己手裡的不足掌心大的文竹裂紋白釉長頸瓶,釉色瑩潤,她跟著小姐多年,也習得些辨彆器物的門路,但看這小瓶的釉色、做工,豈是一般人家能用的起的,更不用提對自己一向吝嗇的錦鳶。
她壓下心中的驚疑,道了聲謝,又說:你回去歇息罷,看著臉色愈發白了,明日還要當值。
錦鳶笑盈盈應下,鑽回被褥裡。
聽著妙辛窸窸窣窣的起身又躺下的聲響,隔了會兒,綿長的呼吸聲便已傳來。
錦鳶捂著隱隱作痛的小腹。
身子雖難受,許是昨夜在石床上睡了一宿,寒氣傷人,比從前更痛了些,但她心底某個角落卻鬆了口氣。
不必擔心有孕。
但今後呢……
再過幾日,她的休沐日又要到了。
之前她都盼著休息,能回家看望爹爹、小妹,如今她卻怕這休沐日,恨不得永遠不要來才好。
甚至連入夜都怕。
怕再陷入那絕望的夢境裡,反複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