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著頭,早已經看不見藍天白雲,眼眶卻蓄了水光。
她拚命掩飾真實的情緒,儘可能地讓自己看起來瀟灑大氣一起,繼續道:“在寨子裏的時候,雖然窮但是兄弟們都很好,誰也沒苦著我,後來跟著小主上去了帝京,深仇大恨得報,還封了侯,別的姑娘都被困在閨閣裏繡花撲蝶背女戒,我可以如同男兒一般騎快馬、飲烈酒,縱橫沙場,槍挑列國名將也少有敗績,放眼天下女子,有幾個能如我這般快意的?”
謝玹沉聲不語。
葉知秋這些年過的快意是真的。
刀口舔血生死置之度外,不知道哪天會去見閻王也是真的。
葉知秋說完好一會兒也沒聽見謝玹說話,不知怎麽的,有些悵然若失,同時竟還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隻是前者太微弱了,她輕而易舉就其忽略過去了。
這樣的謝玹才是她認識的那個人。
沉默寡言,冷靜自持,絕不會失態地胡言亂語。
“還有……”葉知秋像是忽然想起什麽一般,忽然補充道:“阿回說了,我的眼睛能治好,我隻是暫時失明,不會一輩子看不到的,如果你是覺得我瞎了太可憐需要人照顧才善心大發,想說幾句我以前想聽的來安慰我,真的大可不必。”
謝玹眸色幽深地看著葉知秋,嗓音嘶啞卻又字字清晰地傳入她耳中:“你的眼睛會好的,一定會好的。”
他說的太過認真且篤定。
以至於葉知秋都覺得他似乎完全沒意會到自己為什麽要說這個。
謝三公子心思何其縝密,旁人一句話,他都能琢磨出百樣心來。
偏偏這時候,他不琢磨了。
葉知秋在心下暗暗嘆了一口氣,無奈地一笑,“其實我並不想治眼睛。”
謝玹顯然沒料到她心裏是這樣想的,愕然問道:“為何?”
葉知秋就等著他問這個,緩緩道:“你我之間走到今日這般,全因我這雙眼睛好美色而起,也算是害人害己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我有時候都忍不住想,是不是老天爺看我這雙眼睛平白惹出了這麽多麻煩,才讓我變成瞎子的?”
“休要胡說!”謝玹雙目發紅,強行咽下湧上喉間的腥甜,啞聲道:“不是這樣的。”
葉知秋自顧自道:“其實看不見也有看不見的好,眼前人是美是醜我也不知道,自然也就無需在意了。對了,瞎過這麽一次,等到恢複之後,我再看你應該也就同旁人無異,到時候就再也不會老是偷看你,惹你不快,謝玹。”
她喚了謝玹一聲,聲音變得有些溫柔,“你該高興才是。”
“我高興什麽?”謝玹嗓音實在是低啞,這話說的如同在自言自語一般。
葉知秋也就是同他離得近,才勉強聽清了。
片刻後。
謝玹忽然爆發了一般,提高了嗓音,近乎嘶吼:“我有什麽可高興的?”
葉知秋被他吼的一怔,不由自主地就往後退去。
謝玹再抬頭看她的那一瞬間,眼神晦暗如幽海,仿佛撕破了那層冷若冰霜的表象,第一次在陽光下露出底下那個偏執而陰鷙的自己,就這樣踏著積水和落花一步步逼近她,“你想以後看我同常人無異?想一點也不在意我?”
葉知秋雖然看不見他此刻的模樣,卻本能的感覺到了危險,不斷地後退。
謝玹眼看著她要撞到樹身,當即伸手托住了她的背部,手背抵著粗糙的樹皮,掌心卻接觸到了葉知秋身上的溫度。
枝頭繁花齊刷刷落下來,撲簌在兩人身上。
謝玹把葉知秋圈在自己懷裏,然後微微低下頭,溫熱的唇輕輕擦過她的眼睛。
分明是旖旎無比,溫情脈脈的情景。
葉知秋卻有些戰栗,漸漸地,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了。
她總覺得這樣的謝玹太過陌生,好似全然變了一個人。
謝玹垂眸看她,低聲道:“這麽多年,我拒人千裏,我甘於孤寂,我走一步算百步……”
他的唇貼在她耳邊,近乎情人低語一般,說的卻是,“為的就是所有事儘在掌握之中,永遠不在人前露出現在這個樣子,可你把我的一切都攪亂了,卻想瀟灑從容地抽身而退。”
謝玹怒極反笑,難掩眼底偏執癲狂,“你以為我是什麽?你說喜歡就喜歡,說不喜歡就能不喜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