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那個傀儡人自爆的恐怖效果,四皇子齊言棟也不會趁亂宮變,殺死齊誠帝登位了。
謝東籬很清楚,宮變上台的皇帝能不能坐得穩位置,要看他手上有沒有兵。
齊言棟一向在軍中實力薄弱,後來又被圈禁這麽多年,別說跟齊誠帝比,就跟剛剛回來的“齊言榕”比都差遠了。
而謝東籬將這個假的齊言榕送回北齊,最大的作用,是幫齊言棟將以前忠於大皇子齊言榕的那部分軍士爭取過來。
這部分人,就是齊言棟奪位的基礎。
而要爭取更多軍士的支持,就需要明麵上外力的介入了。
比如,兵臨城下的時候,最能聚集一個國家軍士的凝聚力,也是齊言棟登基之後表現一番的時候。
現在北齊京城城牆前密密麻麻的東元國軍士,既是震懾北齊人的重器,也是暗地裏扶植齊言棟坐穩皇位的助力。
當初東元國被北齊國逼得連皇後都要求死讓位,誰能想到他們也有挺起胸膛,教北齊人做人的時候呢?
盈袖抬頭看著在她斜前方謝東籬的高大背影,心裏升起的不僅是與有榮焉的驕傲,更有股神鬼莫測的敬畏。
這個強大到算無遺策的男人,是她的夫君。
有夫如此,她還有什麽可求的呢?
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謝東籬回過頭,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勾,然後淡淡轉眸,又看向前方,手臂緩緩抬到半空中,舉起一柄寒光閃閃的利劍。
遮蓋太陽的烏雲突然分開一條縫隙,一縷金色的陽光從那縫隙處灑落下來,正好反射在謝東籬舉起的長劍之上!
謝東籬揮動手臂,一道金色的光柱唰地一向往北齊城牆撲過去。
“攻城!”謝東籬長劍直指北齊京城的方向。
很快,攻城車轟隆隆往前滾動,大塊投石機先行,一塊塊大石頭砸傷北齊京城的城牆,讓準備不充分的北齊守城軍們立刻亂了手腳,不斷有人受傷倒下,城牆上的缺口越來越大,大家隻有卯足了勁兒從人力去填去拚。
東元國的軍士看見北齊軍士居然這樣不抗打,一個個樂開了花,鬥誌更加昂揚。
盈袖都忍不住彎弓搭箭,將北齊城牆上飄揚的旗幟射了幾麵下來。
大家轟然叫好!
謝東籬笑眯眯地看著盈袖,恨不得誇她一句“孺子可教”……
東元國軍士打得興起,差一點就不聽主將指揮了。
還是慕容長青掌得住,見好就收,不許大家冒進。
他和他爹長興侯慕容辰多年來跟北齊交戰,對北齊軍士還是很了解的。
其實北齊軍士的戰力並沒有那麽差,但是北齊剛剛經曆了一場宮變,上麵的官兒正在換人,軍隊裏麵也有人打著小算盤,各為其主,因此雖然人多勢眾,卻如同一盤散沙。
但是如果東元國軍士太過咄咄逼人,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更何況戰力本來就不俗的北齊軍士?
到時候逼出北齊人的血性就不好收場了。
畢竟東元國這支大軍孤軍深入,根本就不是真的要來北齊奪城的。
慕容長青知道這次戰役的目的,因此很快就鳴金收兵,讓東元國軍士回營了。
第一天攻城,東元國軍士隻有十來個輕傷,陣亡的軍士一個都沒有,大家喜笑顏開,多年來的屈辱一朝洗刷,再看北齊京城的城牆,都沒有那麽膈應人了……
盈袖和謝東籬跟許多東元國的軍士一起圍坐在一個篝火旁烤肉吃。
他們從附近的藥山上打得各種野獸,還有不少的蛇肉,拿刀挑了蛇膽喝酒生吞,剩下的蛇身扒了皮,雪白的蛇肉抹上蜂蜜和一點鹽巴,用火烤得金黃,滋滋冒油。
食物的香味撫慰了大家白天緊張的心情,還被晚風送到了北齊京城城內。
北齊京城那邊的情形就差多了。
大家不知道東元國要圍多久的城,又趕上新皇交替的時候,地方上的官員和駐軍還沒弄清楚新皇帝是誰,更不知道自己是該進京勤王,還是“為君報仇”,因此京城一時也沒有援軍到來的希望。
京城被圍,又沒有援軍,城內的人急得要命,半夜偷偷翻牆跑出去的人都有。
慕容長青命令弓箭手晚上在北齊京城的四個城門處等著,看見有翻牆出來的人一律放箭射死。
這些人反正貪生怕死,殺了就殺了。
他們千裏迢迢來北齊京城,難道真的是來野炊的?
當然不是,他們是來報仇的。
東元國的弓箭手兩個晚上射殺了一百多半夜企圖翻牆跑出去的北齊逃兵,震懾了北齊人。
第三個晚上,再也沒有偷跑出來的人了,但是城內的局勢也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
齊言棟剛剛坐上皇帝的位置,又要趁著東元國圍城趁機把握軍權,但是北齊這麽大一個國家,他想一下子將所有勢力都握在手裏也是不可能的,他隻想抓大放小,能夠先讓他贏得民心,坐穩皇位再說。
因此第四天上,齊言棟穿上盔甲,親自登上城牆,和東元國軍士作戰。
這一次,慕容長青帶著人親自攻城,硝煙彌漫,殺氣縱橫,這一仗是實打實打了一整天,東元國軍士終於有了陣亡的士兵,而北齊那邊死得更多更慘。
齊言棟本人也受了傷,但還是堅持不離開城樓。
他命人敲響戰鼓,在城樓上對東元國軍士喊話,問他們到底要什麽,說北齊無意難侵,讓他們好好想想,要不要和北齊玉石俱焚。
謝東籬等齊言棟喊話喊到天黑之後,才騎著馬走到陣前,對城樓上的齊言棟揚聲道:“仁帝陛下,我謝東籬也不是濫殺之人。這一次來帶兵北齊,也是為了討回公道。”
“討回公道?”齊言棟非常氣憤地大吼,“討回什麽公道?明明是你們圍城,卻向我們討公道,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謝東籬縱馬揚鞭,戰馬嘶鳴,嘯聲驚天動地,壓下了齊言棟的喊話。
城內城外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謝東籬手裏拿著馬鞭,舉著對向城牆的方向,大聲道:“仁帝陛下,想必你忘了,兩年前,你們北齊禁軍,就是這樣揮師南下,對我們東元國兵臨城下!——這一次以牙還牙,你們覺得滋味可還好受?!”
原來是為了兩年前那一次禁軍南征!
北齊的軍士一時臉上都泛起幾分古怪之色。
說實話,那一次,北齊內部的怨言比東元國還要大。
因為那一次,北齊禁軍也是被自己人哄騙,才去東元國圍城,並不是真正為了國家利益征戰。
對於軍人來說,這一點至關重要。
因為他們應該是國之重器,而不是壞人手中的殺人利器。
但劉斐那一次,卻將他們當傻子糊弄,真正成了別人手中殺人的工具。
齊言棟飛快地睃了四周一眼,見大家臉上都有些赧然,不由試探著問左右:“……怎麽辦?謝大人說的是兩年前的事,但是那一次的事,跟我們並無相乾,我們也是被騙的……”
“正是正是!陛下言之有理!”
“就是就是!那都是劉斐的錯!讓劉斐出來受死!”
北齊的軍民們聽明白了謝東籬的意思,開始罵罵咧咧,一腔憤怒都發泄到劉斐頭上了。
“劉斐?他還活著?!”齊言棟做出十分驚訝的樣子,“這種吃裏扒外,隻顧自己的賤人還沒被殺嗎?!”
“……誠帝不肯殺……劉斐。”齊言棟身邊的兵部尚書尷尬說道。
齊言棟哼了一聲,揚聲對城樓下方的謝東籬道:“謝副相,我們北齊人敬重英雄,唾棄背信棄義的小人。兩年前貴國被圍,死傷慘重,我們很遺憾,但是我們也不是沒有損失,還請見諒。”
“原諒?”謝東籬眼裏有一絲精光閃過,“罪魁禍首不伏誅,我們怎能原諒?!”
“謝副相的意思,是要誅首惡了?”齊言棟趕緊問道,生怕謝東籬改口。
謝東籬久久地看著城牆的方向,許久方道:“誅首惡,是第一重要的條件。”
他們遠征而來,當然也是要彩頭的,不然勞師動眾,隻殺一個劉斐,忒也對不起東元國了。
齊言棟不想馬上就鬆口,咬了咬牙,道:“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們北齊人也不是嚇大的!”
“那就打。”謝東籬沒有再說,勒馬回轉,不再跟齊言棟對話。
嗖!
一支弩箭突然從北齊方向疾飛過來,往謝東籬背後射了過去。
“住手!”
“謝副相!”
城內城外的人都驚叫起來。
謝東籬也不回頭,隻是順手往背後一抄,握住那支箭,在馬上縱躍而起,一個轉身,於半空中順手就將那支箭扔了回去。
“啊——!”一個拿著弓箭的人胸口中箭,從北齊城牆上滾落下來。
東元國的軍士一擁而上,將那射冷箭的人在城牆下亂刀砍死。
謝東籬躍回馬背上坐好,冷冷地道:“繼續攻城。”
很快,城牆內外的喧囂再起,又是一日血戰。
到了傍晚時分,北齊人扛不住了,在城牆上搖了白旗,要求再跟東元國談判。
這一次謝東籬沒有再出麵了,而是慕容長青出麵。
齊言棟很快答應將劉斐交給謝東籬,至於別的條件,慕容長青答應秘而不宣,給齊言棟留點麵子。
慕容長青回到城外東元國的軍營,對謝東籬回報了談判的結果。
謝東籬點了點頭,招手讓他坐下,“辛苦你了。明天再耽擱一天,後天就可以回東元國了。”
慕容長青鬆了一口氣,笑道:“我們大軍孤軍深入,其實也是很冒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