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璐璐站在那裡，銀牙快要咬碎了去。</P>

不知道過了多久，陳春英撐著傘，陪著馮玉葉走了過來。馮玉葉山下站定，對趙一雲、林雨和孫璐璐說，“你們回去吧。”</P>

馮玉葉轉頭對陳春英說，“你也回去吧。”</P>

隨即，她推開了雨傘，一個人爬上去，對王國慶和劉曉光說，“你們回去吧。”</P>

王國慶和劉曉光麵對馮玉葉的目光，狠狠抹了一把臉，扭頭飛奔下山，發出淒厲的狼嘯一般的聲音。</P>

馮玉葉走到李牧麵前，看著他。</P>

李牧動了動，慢慢的蹲下去。馮玉葉蹲下去，慢慢的把李牧的腦袋抱在懷裡，像抱著個孩子，輕輕的撫摸他的腦袋。</P>

李牧死死咬著牙齒，死死閉緊了嘴巴鎖緊了聲帶，劇烈地慟哭，在馮玉葉的懷裡，像個孩子一般哭泣。</P>

大禮堂，李澤文的遺體被鮮花圍繞著，擺在了高台中央，身上覆蓋著旗。他像個熟睡的半大孩子，也許下一秒可能嘴角會流出口水來，或者不知覺的翻身，踢掉被子。</P>

張寧站在那裡久久凝望著，老淚早已經縱橫。</P>

他的身後，數十名高級將領站成了方陣，送彆烈士。</P>

上千名官兵在禮堂裡矗立著，紋絲不動，像守衛秦始皇的兵馬俑。</P>

黑色便裝方陣那邊，女人們和一些年輕的男子們，已經忍不住哭泣起來，壓抑著的哭聲清晰的傳了出來，在大禮堂裡一陣陣的回蕩。</P>

張寧緩步走向前，腳步有些不穩，站在李澤文的遺體旁邊，他慢慢摘下大簷帽。其餘人同時摘下帽子。上千名官兵整齊劃一的脫帽，穩穩的用右手托著。</P>

兩鬢發白了的張寧長官，慢慢伸出手去，布滿了老年斑的手，微微顫顫的，輕輕的撫摸著李澤文的臉龐。過去的一幕幕紛紛跳出來，從眼前劃過。</P>

“老頭兒！你是新來的長官嗎？”</P>

大院裡，李澤文挑著下巴問張寧。</P>

張寧哈哈大笑，“小鬼，我是新來的。你是哪部分的啊？”</P>

十四歲的李澤文傲嬌地昂著頭，大拇指朝後指了指總部大院，道，“我是本院的警衛長，你瞧瞧，這些都是我手下呢！”</P>

他指著門口的警衛說，值班的警衛乾部忍不住咧嘴笑，卻一點生氣的意思沒有。</P>

“老頭兒，你住哪，帶我去看看，回頭我給你安排警衛！”李澤文對張寧說。</P>

張寧哈哈大笑，帶著李澤文就去了自己居住的一號院。</P>

很快，張寧知道了這個小鬼的特殊身份——他是總部大院所有人的孩子。也知道了小鬼所說的警衛是什麼——大院子弟。</P>

從那個時候起，小鬼就經常往他家裡跑，蹭吃蹭喝，當成了自己的家。然而張寧知道，大院裡，每一戶人家，都是李澤文的家。所有人都以無窮大的包容溺愛著這個少年。哪天這個少年跟誰家孩子打架了，家長什麼都沒有問，直接把自家孩子往死裡揍。</P>

很快，大院的所有子弟明白了，李澤文才是大院裡的老大。懂事了的哥哥姐姐們，溺愛著，關心著，不懂事的弟弟妹妹們，跟在屁股後頭屁顛屁顛的，折騰完這家折騰那家。</P>

那是多麼快樂的一段時光。</P>

大院裡的所有乾部，都在嗬護著這個小鬼的成長。</P>

快樂無邊的小鬼或者隨著年齡的增長，會逐漸明白這一切是因為什麼。大院的領導們家屬們希望那一刻來得更晚一些，更晚一些。那是無法承受的難受。</P>

小鬼還是長大了，他懂事了。</P>

某一天，他站在大院裡，望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家家戶戶，突然的明白了——那些都不是自己的家，自己隻不過是無家可歸的流浪狗罷了。</P>

他掙脫了，不願意再按照那些官職大得嚇人的長輩們的安排生活，他不願意上學，他要去當兵，要去邊防，回到父親犧牲的崗位。</P>

或者，官職大得嚇人的長輩們，永遠也不會知道，小鬼也許隻是沿著父親走的路往下走，直到和父母團聚。</P>

小鬼還是成功了，官職大得嚇人的長輩們拒絕過小鬼的要求嗎，從來沒有，這一次，也不會例外。</P>

小鬼還是走了。</P>

張寧痛苦地閉上眼，這位已經五十五歲的長官，任憑淚水順著斑駁的臉頰留下，長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