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回(1 / 2)







第59回

“侯爺。”於學鬥背著藥箱進了書房, 朝趙昱行禮。

“於院正免禮。”趙昱正坐在桌前,示意他:“坐。”

於學鬥放下藥箱,在他對麵坐了下來, 笑看向他:“侯爺有何吩咐?”

趙昱抬手斟了一盞茶, 放在他麵前:“吃茶。”

“不敢不敢。”於學鬥受寵若驚, 連忙雙手去接:“侯爺太客氣了。”

他看看趙昱的臉色, 實在看不出什麽來, 隻能接過茶盞,吃了一口茶。

趙昱望著他,語氣淡淡:“我想請於太醫再替內子瞧瞧。”

他抿了抿唇, 耳尖紅了。他素來連情緒都很少表露出來,更莫要說是情意。此番也是李蘅不肯吃湯藥,迫不得已才叫於學鬥來。

“侯夫人是身上又有哪裏不適嗎?”於學鬥不由詢問。

他心中疑惑。照理說不應該啊, 李蘅隻要按照他的方子吃, 最多幾日腹中疼痛便會消散。

餘下的月事不調、身子虧空都是要慢慢調理的,急不得, 可得調理些日子。趙昱看著也不是急性子的人啊。

“倒是沒有不適。”趙昱垂眸:“正是因為沒有不適, 她便不肯吃湯藥了,說自己已然痊愈了。我這才想請於太醫去同她說一說。”

李蘅眼下處處同他作對, 他說了,李蘅肯定不會聽的。

於學鬥去說,便是醫囑,李蘅向來愛惜自己的身子,應當會聽。

“這個好說。”於學鬥道:“那藥也吃了有些日子了, 下官正好給侯夫人複診一下看看。”

他說著左右瞧了瞧:“侯夫人呢?”

“她還在梁國公府。”趙昱道:“還得勞煩於院正再跑一趟。”

“好說, 好說。”於學鬥起來,提起藥箱。

他還以為李蘅已經回來了呢, 沒想到還在娘家。這回去得可有些久了。

趙昱吩咐道:“子舒,你送於太醫過去。”

“是。”子舒應了一聲,便要跟上去。

於學鬥走了兩步又回頭看趙昱:“侯爺不一起去嗎?”

趙昱頓了頓:“我就不去了。”

李蘅瞧見他就要生氣。

“侯爺一起去吧,要不然下官怎麽和侯夫人說?”於學鬥為難道:“難道,要和侯夫人說實話嗎?”

他一把年紀了,在朝中當差,什麽事情沒見過?

看出來趙昱兩口子是起齟齬了,趙昱又關心李蘅,又拉不下臉來。他從中撮合撮合,說不準這兩t人就和好了。

“別和她說。”趙昱聞言阻止他。

“那下官也不知該如何說。”於學鬥道:“侯爺還是和下官一起去吧,下官怕不小心說漏了嘴。”

“好。”趙昱應了,起身和他往外走。

子雅在門口看著偷偷笑了笑,侯爺這是不是叫“半推半就”?

子舒恰好走上前,看到他偷笑,瞪了他一眼。

子雅連忙收起麵上的笑意。

梁國公府。

進門後,趙昱朝於學鬥道:“於院正,等會兒你給內子把了脈,便和她說,倘若不好生吃藥調理,便容易提前衰老。”

於學鬥愣了一下,朝他豎起大拇指笑道:“侯爺,還得是您,高啊!”

哪個女子不愛嬌?別的可以將就,容貌肯定不行。這話一出來,還愁李蘅不好吃湯藥嗎?

趙昱被他誇得耳朵慢慢地紅了。不言不語,當先而行。

幾人進了春山院。

李蘅早得了信,正等在廊下,瞧見於學鬥笑著迎上去:“於院正。”

她隻眼角餘光看到趙昱,便收回了目光。趙昱才和她吵過架,她可是很記仇的,才不會主動和趙昱說話。

趙昱也沒有開口,隻默默看著她。

“侯夫人。”於學鬥身上背著藥箱,拱手朝李蘅行禮。

“於院正不必客氣,裏麵請。”李蘅引路,口中笑問:“於院正今日怎麽想著來了?”

趙昱默默跟在她身後,一起進了屋子。

於學鬥早已想好了該如何說,笑著道:“下官去給侯爺請平安脈,侯爺記掛侯夫人,想起也是時候該給侯夫人複診了,便送下官前來了。”

子舒在後麵聽得連連點頭,於院正會說話,這些正是他想告訴侯夫人的!

“那就有勞於院正了,請坐。”李蘅安排於學鬥坐下之後,自己也在他對麵坐了,將袖子挽起,露出雪白纖細的皓腕,放在於學鬥麵前。

於學鬥抬起兩根手指,搭在李蘅脈門上。

趙昱站在一旁,眼神落在李蘅手腕處,等著於學鬥診脈。

片刻後,於學鬥抬起手,點點頭詢問道:“侯夫人腹痛之症,應當好了吧?”

“早就不痛了。”李蘅望著他問:“於院正,我身子沒有其他的什麽病症吧?”

她倒是不擔心自己的身子,她向來身強體壯,能有什麽病?

問這句話是因為心裏好奇。她覺得診脈是很神奇的事情。隻憑兩根手指往脈門上輕輕一搭,就能診出人身上哪裏不適。

她也試過摸自己和春妍的脈搏,摸在手裏都一樣,就是在跳而已,根本做不出區分。所以才更覺得神奇。

“侯夫人沒有大的病症。”於學鬥摸著胡須回應她。

李蘅一聽這話不對,不禁道:“沒有大的病症,那是有小的病症?”

於學鬥話裏不就是這個意思嗎?

“也不算是病症。”於學鬥緩緩道:“侯夫人,得罪了。敢問候夫人,月信是不是並不按時來?”

趙昱眼神落在趙李蘅雪白無瑕的側臉上。

李蘅點點頭,想了想,看向春妍道:“已經有兩個多月沒來了吧。”

“是。”春妍回道:“是兩個月零八日。”

“於院正,這也不算什麽病症吧?”李蘅不甚在意。

她本就討厭月信來的那幾日,做什麽都不方便,不來才好呢。左右,她也沒覺得有什麽不適的。

“不是多嚴重的病症,但若是不調理,長此以往下去……”於學鬥望著她搖搖頭:“侯夫人恐怕會很難接受。”

“很難接受什麽意思?”李蘅不解,不由微微睜大眸子,看著於學鬥:“是會發展成很重的病嗎?”

“也不是。”於學鬥道:“會讓人提早衰老,沒有精神,臉上生出皺紋,頭發也會變得斑白,並且會持續不斷地掉發。”

他說的也不算是撒謊。

李蘅這種情形,確實會有提前衰老的可能性,隻不過沒有他說得這麽誇張,提前也提前不了多久,並且是一個很緩慢的過程。

他認為,李蘅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不能要孩子。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生孩子才是重中之重。

“這麽嚴重?”李蘅不由蹙眉,自己心中有些焦急:“那要怎麽調理?”

她睜大眼睛關切地看著於學鬥。每個人都會老,她當然知道。她不是不能接受衰老,而是不能接受自己比同齡人要衰老得快。當然,要是能夠保住青春,那就更好了。

要是不調理,那等十幾年之後,她就不能在旁人身邊站了,那還怎麽出門?

“侯夫人別著急,下官給您開個滋補的方子,您千萬別忘了,要一直吃著,每日按時吃,這次方子下官包您吃了青春永駐。”於學鬥笑著鋪開筆墨,提筆寫了起來。

李蘅坐在一旁看著筆尖在宣紙上遊走,笑著問他:“於院正,我聽說有一種湯藥,女兒家吃了身上就會兩個月才來一次月信,你能不能給我開那個?”

“那個。”於學鬥停住筆笑道:“要在初次來月信時,服用才有效。侯夫人已經用不上了。”

“這樣啊。”李蘅挺遺憾的。

畢竟,這一陣子身上總是不來,還挺舒服的。

於學鬥寫好方子之後,便交給了子舒:“去抓吧。”

他說著起身,收拾自己的東西。

“春妍,取診金給於院正。”李蘅吩咐了一句。

於學鬥擺擺手,笑著道:“侯夫人不用給了,侯爺已經給過了。”

李蘅看了一眼在一旁默默不語的趙昱,又收回目光。

哼,小恩小惠。

於學鬥背起藥箱,笑著道:“侯爺,侯夫人,那下官就先告退了。侯夫人一定要記得按時吃湯藥,身子才能調理好。”

“好,我記下了。”李蘅點頭應了。

趙昱跟上去:“我送你。”

於學鬥笑著點點頭,他正好有話要和趙昱說。

出了春山院,於學鬥站住了腳,回頭看了看並沒有人跟上來,小聲朝趙昱道:“侯爺,侯夫人身子比我想的要康健一些,行房的話……等半個月之後,別太激烈,不會有多大的問題。”

趙昱原本以為他有什麽話要叮囑,低頭側耳聆聽,不想他竟是說這個,臉上不由布滿了薄薄的紅。

於學鬥笑起來:“侯爺不必覺得難以啟齒,此乃人之常情,若非如此,人要如何繁衍?侯爺要留意的是,侯夫人的身子暫時還是不能有孕,這個要牢牢記住。”

趙昱點頭,抿唇不語。

於學鬥想了想又道:“對了,侯爺,那避子湯雖然溫和,但是藥三分毒,下官覺著您要是能不吃,還是別吃。”

他想著,要再提醒趙昱一句。

趙昱垂眸不語,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於學鬥又接著道:“這世上,除了那南風館裏的小倌兒,其他鮮少有男子用避子湯。這服用久了對身子到底會有什麽傷害,還未可知。侯爺,還是要慎重一些。”

“嗯。”趙昱輕應了一聲,麵上並無表情。

李蘅的身子受了損傷,避免懷孕之事本該他來承擔,他並不打算更改主意。

於學鬥看看四下無人,湊近了一些上前,小聲道:“都是兒郎,老朽就賣個厚臉皮,侯爺可聽好了。”

趙昱不由抬起烏濃的眸子看著他。

於學鬥被他看得老臉一紅,摸了摸鼻子道:“侯爺行夫妻之禮時可將元陽泄在外麵,便不會有孕了。”

他說罷扭頭就走。

要對著旁人,他倒也能鎮定,可麵對著趙昱這什麽也不懂的神情,他自覺羞愧,便站不住腳。

不料,趙昱卻叫住了他:“於院正。”

於學鬥停住步伐,回頭看他:“侯爺還有吩咐?”

趙昱雙耳紅透了,遲疑了一下問他:“此法可保萬無一失?”

他不是沒有想過,但總怕有萬一,他不敢拿李蘅的身子去賭。這樣難以啟齒的事,他又無人問去,隻能想過之後又放在心中了。

今日,於學鬥既然提起,他乾脆問個明白便是了。

於學鬥摸摸胡須道:“下官診過的幾個人家,有些也是妻子身子不好,或者有女子成婚時年紀小的,身子還未長好,也不能有身孕。下官會勸他們如此。因為這兩種情形一不小心就會一屍兩命。這麽多年,也有過一兩次失誤懷上孩子,所以不能保證萬無一失。”

他知道李蘅身子的情形,哭笑不得,所以將此事說得很嚴謹。

趙昱頷首:“多謝。”

“侯爺不客氣,下官告退。”於學鬥又抬手與他一禮,這才轉身去了。

趙昱在原地站了片刻,緩步踱了回去。

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李蘅坐在裏間的軒窗前,和春妍說話。夕陽染紅了她半張臉,整個人都鍍上了一層金色,散發著柔和的光芒,發t頂毛茸茸的碎發也沾上了金色的光芒,看著可愛極了。

趙昱進了裏間,看向她默然不語。

李蘅看到他進來,不由住了口,皺眉道:“你怎麽沒走?”

她以為,趙昱和於學鬥一起走了呢。

春妍背對著趙昱,見李蘅開口這才回頭,見是趙昱,忙轉過身行禮:“侯爺。”

這些日子,她對趙昱還算敬重。都說事久見人心,做事情其實也能望見人心。

她看到了侯爺對她家姑娘的用心,不管是什麽事,都將姑娘放在心上。

總而言之,她對趙昱是有些改觀的。

趙昱微微頷首,望著李蘅沒有說話。

“春妍,你先下去吧。”李蘅看著趙昱,吩咐了一句。

春妍低頭退了出去,帶上了門。

屋子裏頓時隻餘下李蘅和趙昱二人。

兩人一時都沒有開口,安靜極了。

李蘅先動了,她坐正了身子,麵對著麵前的小幾,伸了伸手,朝趙昱示意:“坐吧。”

趙昱走過去,默默在她對麵坐下。

李蘅正收拾著小幾上的冊子。

“在記什麽?”趙昱開口問了一句。

李蘅抬起清亮的眸子,聞言笑看了他一眼:“你還會關心除了公務以外的事情?真是稀奇。”

趙昱垂眸不語。

他難得主動開口問及旁的事,李蘅這樣一說,他又無話可說了。

李蘅不大介意他說不說話,笑著繼續道:“我打算再開一家紙錢壽衣鋪,這是我算的賬目,剛剛正和春妍商量,想看看手裏的銀子夠不夠。”

她那個酒坊,雖然掙得到銀子,但並不多。

再開鋪子,她必須開一家可以賺多多銀子的鋪子。

她仔細算過之後得出結論,這些鋪子掙得又多又快的是當鋪,其次就是紙錢壽衣鋪了。

當然,酒樓、酒館那些,也是掙銀子的,但是太操心了。

算來算去,隻有一個紙錢壽衣鋪,隻需要找兩個人看著鋪子,負責躉貨便可,省事省心。

而且,上京城內賣這些關於白喜事的鋪子並不多,大概是大家都避諱,所以這一行賺得不少。

隻要能賺到銀子,她是不避諱的。

這有什麽可避諱?還有什麽比沒有銀子更可怕?

“你打算開壽衣鋪?”趙昱眸底閃過驚訝。

“嗯。”李蘅很認真地點頭,又看他:“怎麽,你又要阻攔我?”

趙昱搖頭:“你不害怕?”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這有什麽可怕的。”李蘅笑了笑。

趙昱默了片刻後道:“缺銀子你和我說。”

“怎麽,你有好多銀子啊?我記得當初,你可是把銀子都給我了,這麽快就有了銀子?”李蘅玩笑道:“趙昱,你可不能做貪贓枉法之事。”

“不會。”趙昱應她。

李蘅將東西收好,去桌邊將茶具端了來,擺在小幾上,重新坐下,抬手給趙昱倒了一盞茶。

“吃茶。”

她將茶盞放到趙昱麵前。

趙昱不禁看她,一時有些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她方才還生氣呢,這是不生氣了?不對他使性子了?願意搭理他了?

他有些無奈,往常都是旁人揣摩他的心思,如今卻輪到他揣摩李蘅的心思了。

李蘅給自己也斟了一盞茶,端起來嘬了一小口,放下茶盞,手肘支在茶幾上看著趙昱,麵上笑意收斂,眸色鄭重。

“趙昱,咱們去京兆衙門,將明路過了吧。”

她聲音不大,語氣一如尋常的輕軟,與平時笑著和他說話時一般無二。

趙昱卻猶如遭了平地驚雷,握著茶盞的手猛地收緊,茶盞中的茶水頓時漾出一圈一圈的漣漪。

他抬眸看著她,烏濃的眸子裏各樣情緒激烈地翻滾著。

她不是最初不告而別要和他和離,也不是氣惱時拿枕頭砸他時喊著要和離,她是平靜的,比多數時候都要平靜。

她是認真的。

李蘅垂下眼眸,濃密卷翹的長睫遮住了她眼底的情緒,她緩緩道:“咱們現在這樣,也沒有什麽意思。當初,你娘登門求娶的時候,也不是求娶的我。我呢,也沒有屬意於你,我是因為欠了興國公府的人情,才會嫁給你。本來就是勉強湊合的。你厭惡我不尊世俗禮法,我也不喜歡你古板規矩。何苦互相折磨呢,你說是不是?”

她說著抬起烏眸,朝著趙昱笑了笑。她忍下心底的酸澀,不舍多少都會有一些,等事情過去了,自然會好的。

趙昱手死死地握著茶盞,語氣裏隱著一絲顫抖:“不管當初如何,既做了夫妻,便是一輩子的夫妻。我還是那句話,我不會同你和離的。”

他心口一陣一陣的悶痛,好似有人拿著鈍刀子,在他心頭一下下地割著。

“趙昱,我知道,你循規蹈矩慣了,覺得自己一輩子隻該娶一個妻子。但事實上我們現在不合適。”李蘅嘆了口氣,雙手放在茶幾上望著他:“一輩子很長的,我們這樣相看兩厭,互相折磨,有什麽意思呢?”

她想說服趙昱。

“我沒有厭惡你,也不覺得有什麽折磨的。”趙昱轉開了目光,語氣固執。

“那你肯讓我去南風館玩麽?”李蘅一手托腮望著他。

趙昱長睫低垂,長長地沉默著。

“你看,咱倆是不是合不來?”李蘅放下手,有些疲倦地望著他:“和離吧。”

“你說得不對。”趙昱垂眸望著桌角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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