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回(1 / 2)







第81回

“大將軍。”

李忂側身對著她, 語氣平靜。

馮殿香嗅了嗅,眼中有了淩厲之意:“這屋子裏,怎麽有一股血腥氣?”

李忂緩緩轉過身去, 手捂著額頭, 聲音如常:“我想倒茶, 夠不著, 摔了一跤。”

他掩在額頭上的手, 指縫裏滲出鮮血,看著傷很是嚴重。

馮殿香神色一凜,抬步上前:“我看看傷得重不重?你怎麽不叫人來伺候?”

她說著彎腰查看李忂額頭上的傷勢。

李忂鬆開了手, 露出傷口,神色淡淡道:“外麵沒有人應。”

馮殿香吩咐了一聲,自然有人送了水進來。馮殿香親自動手, 替李忂清洗傷口。

“外麵出了事。”她目光落在李忂臉上, 打量著他的神情:“你不想知道,是什麽事嗎?”

李忂並不在意:“在大夏, 我已是死人一個。在東嶽, 我也隻是個不為人知的廢人,無論是什麽事情都與我無關。”

馮殿香看著他超脫世俗、什麽也不在意的模樣, 搖搖頭道:“你不是廢人,你有不世之才。我早和你說過,隻要你願意入贅我馮家,我可以將你公之於眾。”

這麽多年以來,李忂一直是這種狀態, 不問世事, 隻在這間書房裏坐著——當然,他也隻能坐著。

當初她在山崖下附近的莊子上找到他的時候, 他雙腿t已然摔折了,到如今都沒有恢複。

當然,為了防止他是假裝沒有恢複,她用鐵鏈鎖了他的雙腿,讓他隻能在這輛輪椅上活動。

當初沙場對陣,她自然知道李忂行兵布陣上的厲害之處。隻有這樣的兒郎,才配做她馮殿香的夫君。

不過,她雖崇敬、愛慕李忂,卻也時時刻刻防備著李忂。正是因為知道李忂的厲害,能想見李忂若是回了大夏,會對東嶽有怎樣的威脅,所以她才對李忂嚴防死守。

她是個極乾脆的人。

李忂順從她,則生。李忂若想逃回大夏,那她隻能忍痛割愛,殺了他!

“我比大將軍年長十歲有餘,如今不過茍延殘喘,不敢耽擱大將軍。”李忂低頭看了看自己腿上纏著的鐵鏈,將他和輪椅固定在一起,語氣不變:“何況,大將軍根本信不過我。”

莫要說是入贅,便是叫他娶馮殿香,也是沒有可能的。東嶽自古愛侵犯大夏國土,這麽多年從未死心。兩國之間有世仇,他若是想屈服,也不必等到如今。

“你若成了我的人,我自然信你。”馮殿香替他上藥:“今日外麵不太平,一撥人來得快,走得也快,像是衝你來的。”

她語氣漫不經心,實則是在試探李忂的心意。

李忂道:“我早死在十多年之前了,無人知曉。”

馮殿香笑了笑:“現在這樣也很好。”

她取過紗布,替他包紮了。

“我可以入睡了?”李忂問她。

“自然。”馮殿香取出鑰匙,解了他腿上的鎖鏈,為他換上了腳鐐,推著輪椅:“我送你進臥室。”

她說著,推著輪椅進了裏間,口中詢問:“你那本兵書,寫得怎麽樣了?”

“再有一兩個月,應當可以了。”李忂道:“帶兵打仗,我倒尚可。咬文嚼字之事,著實為難我,不想做區區一本兵書,我倒寫了這麽多年。”

“慢工出細活。”馮殿香笑道:“你所書的兵書,必然極精妙,等出來了我要第一個研讀。”

“大將軍不嫌棄就好。”李忂回了一句。

馮殿香扶著他上了床:“那你好好休息,我還有事務要處置,先走了。”

“大將軍走好。”李忂與她告別,而後便闔上了眸子,平躺在床上。

暗門內。

李蘅因為憤怒和心疼,渾身瑟瑟發抖。原來她爹在馮殿香手裏,過得是這樣連下人都不如的日子。

說是幕僚,實則是囚犯,囚犯也不用鎖在輪椅上,睡覺還戴著腳鐐!馮殿香還讓她爹寫兵書,想為東嶽所用!

趙昱緊緊抱著她,寬慰地輕拍她的後背,目光轉向另一側的窺視孔。

這暗門內的牆壁很粗糙,但做得精妙,兩邊的牆上都做了窺視孔,一邊能看到堂屋的情形,另一邊自然是能看到臥室內的情形。

李蘅動了動,小聲問他:“能出……”

她想問“能出去了嗎”,她太迫切了,想和父親互訴衷腸,問問父親這些年所吃的苦。但她隻來得及說出兩個字,就被趙昱掩住了唇。

李蘅連忙噤聲,趙昱動作間帶來的血腥氣,也讓她蹙眉。方才在黑暗中摸索著給趙昱上的藥,也不知有沒有灑到傷口上,血止住了嗎?

趙昱見李忂躺在床上,閉目不言,並未開口招呼他們出去,便知道此事不簡單。

李忂叮囑他們不出聲,自然有他的道理。

果然,片刻之後,馮殿香去而複返。

李忂聽到腳步聲,睜開眼訝然看她:“大將軍怎麽又回來了?”

李蘅聽得心中一凜,馮殿香能帶兵打仗,為人果然不簡單,這就殺了一個回馬槍。

馮殿香沒有回李忂的話,左右看看臥室裏的情形,並沒有其他人來過的痕跡。李忂也沒有絲毫異樣。

“大將軍如此信不過我,不如一刀殺了我,倒也乾淨。”李忂看著頭頂的床幔,淡淡出言。

他語氣中有一種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淡然。

“怎會?”馮殿香跨上床前的踏板:“今天那群人不知是什麽人,也不知他們帶著什麽目的來的。我不放心你,怕你有危險,所以再回頭來看看。”

李忂闔上眸子,並未言語。

馮殿香看了他片刻,自懷中取出鑰匙,笑著上前給李忂解了雙足的腳鐐:“修遠今日受了傷,就不必戴著這東西睡了。”

李忂自被她帶回來之後,鮮少有什麽過激的情緒,今日之事是她過了,也該表現出一些誠意來。

畢竟,李忂那兵書就要成了。

李忂依舊沒有理她。

馮殿香在床沿上坐下,側身看著李忂:“修遠不要生氣了,我知道你不會回去。畢竟你在我這裏這麽多年了,如今貿然回去,那大夏的皇帝肯定是信不過你的,說不準還將你打成奸細,要了你的命。我知道你不在意生死,可你肯定也舍不得連累了你的老母親和一雙兒女。好了,你也別惱了,我以後不懷疑你了。你好好休息,我先去了。”

她說著起身,替李忂整理好了被子,抬步去了。

待她徹底離去之後,床上的李忂睜開眼坐起身來。

他不再是方才淡然的模樣,眼底有了神光:“出來吧。”

趙昱帶著李蘅,從暗門處走出來,繞了一圈進了臥室。

“爹!”

李蘅走上前,便朝著李忂跪了下來,看著李忂淚珠兒簌簌順著臉頰往下掉。

趙昱默默跟著跪了下來,嶽父額頭上的傷,是為了替他遮掩才故意撞的。拋卻這件事不談,李忂是李蘅的父親,是大夏的戰神,受得起他這一跪。

“好孩子。”李忂也是老淚縱橫:“都快起來。”

他雙腿落在了地上,伸出雙手,一手扶李蘅,一手扶趙昱。

“爹,你的腿怎麽樣?”李蘅擦了一把眼淚,捉著他大手:“是一點都不能走路嗎?”

“我腿已經痊愈了。”李忂站起身給她瞧:“隻是當初傷得太重,馮殿香又一直鎖著我,沒有及時走路,有些不良於行。”

李蘅驚喜:“能走路?”

“走路沒問題。”李忂走了兩步,搖搖頭:“隻是想帶兵打仗,難。對了嫿嫿,怎麽是你來?傳甲呢?你祖母怎麽樣了?”

這麽多年,他最記掛的就是老母親和一雙兒女。

老母親以為他不在,不知道有多傷心。妻子也死了,留了一雙年幼的兒女給老母親。這些年他每每想起,都覺心如刀割。

他大不孝啊!

“父親別擔心,祖母一切都好。傳甲在禁軍處當差,我讓他在家照應祖母,我和趙昱來的。”李蘅給他介紹:“他是武安侯,之前也在邊關帶兵打仗,如今在上京任禮部尚書。”

她說著看向趙昱,順帶掃了一眼他肩頭的傷口,見血跡呈乾涸之勢,知道那藥粉是生效了,血止住了。

“嶽父。”趙昱低頭,朝李忂打招呼。

“我知道你。”李忂看趙昱,眼底有著欣賞:“我見過你的畫像。”

趙昱能文能武,威名赫赫。即使他遠在東嶽都城,被囚禁於此,也曾聽過趙昱的名頭,也知道他是自己的女婿。

“爹。”李蘅朝他道:“我不是嫿嫿,我叫李蘅。當初興國公夫人和娘一起在邊關生產,將我和林嫿抱錯了。四年前興國公府查明了真相,把我換回來了。我還用的原來的名字,就叫李蘅。”

她一五一十地與李忂解釋自己身世的事。

李忂聞言訝然:“竟有這等事?”

“爹有沒有印象?”李蘅問他。

李忂搖搖頭:“當初邊關戰事吃緊,你出生後我有數月未曾見你母親,並不知這其中緣由。”

他說著握住李蘅的手:“撥亂反正了就好,就是叫你回來受苦了。”

他不回大夏都知道,老母親一人帶著兩個孩子,處境定然艱難。

“不苦,祖母可好了。”李蘅眼圈還紅紅的,卻對他笑了,又問他:“爹,我們找到了鄒伯伯,查到當初你是被林樹蓬、楊喬良還有沈仁甫他們害得落下懸崖的?”

她最想問的就是這裏麵的事了。

“那六個小人!”李忂聽聞這幾人的名字,氣勢陡變,麵上怒意橫生:“為了區區軍功,將我陷害至此,我若能活著回大夏,必然要將他們抽筋剝皮!”

他將當年之事,詳細說與李蘅二人聽。

原來,當初林樹蓬等六人合圍他一人,他尚且堅持了兩刻鐘,實在招架不住,被逼得走投無路,這才咬牙跳下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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