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話可不敢，人老啦，離不開兩口酒，還有這點兒醬肉，我就偏您各位啦。大夥兒瞧我往這兒一站，心裡準說，瞧這老漢奸嘿！這麼大歲數了，他就不嫌害臊！是不是啊王副會長？”</P>
郭保昌的家裡，劉佩齊是第一次過來，這會兒正大馬金刀的端坐在平日裡寶爺常坐的那把藤椅上。</P>
之前接到陳小二的電話，劉佩齊一下子都沒反應過來，他確實在京城，西疆軍區話劇團那邊現在實在是沒什麼事，平時上班也就是看報紙，開會。</P>
自感前途無望的劉佩齊乾脆跟著團裡請了假，出來跑劇組，這要是擱在前幾年，可是肯定不成的，但是，現在話劇團連自己都養不活，聽上麵說很快也要轉地方了，對於演員外出接戲的行為，也開始變成了鼓勵。</P>
劉佩齊每年都得來京城幾個月，跑劇組，混兩個小角色，之所以這麼拚，主要還是因為對象家裡的壓力。</P>
人家覺得他沒出息，歲數又大，一直攛掇著對象跟他分了，就是為了向未來嶽家證明自己，他也不能跟團裡的其他人那樣，整天混吃等死。</P>
隻是，接到陳小二電話的時候，他還是有點兒不敢相信，他是知道郭保昌的，這位在國內影視圈子裡的分量可不低。</P>
現在寶爺的戲居然找上了他，這事讓他怎麼想都覺得夢幻，要不是陳小二打來的電話，他怕是還得以為對方是個騙子。</P>
見著了陳小二之後，陳小二沒急著帶他去見郭保昌，而是把他帶到了新畫麵公司，先和易青見了一麵。</P>
易青也沒說什麼，隻是把劇本交給了他，然後，又給了他一個禮拜的時間，讓他研究劇本，怕他不熟悉京城老年間的事，還特意給他介紹了馬偉都。</P>
今個，就是驗收的時候了。</P>
劉佩齊大馬金刀的往藤椅上一座，身子後仰，兩條胳膊往扶手上一搭，頭微微揚起，還真有幾分老年間京城爺的味兒了。</P>
郭保昌瞧著，覺得挺像那麼回事兒，趕緊搭了一句：“咳！您這說的哪兒的話兒啊！您這也是給大夥兒辦事兒！”</P>
劉佩齊微微一笑，捏起桌子上的一小塊點心，當成醬肉扔進嘴裡：“哼，人生一世，圖個什麼？吃喝玩樂啊！抽大煙、逛窯子，山珍海味是綾羅綢緞，有錢！乾什麼都成！”</P>
念第一段台詞的時候，劉佩齊還有些緊張，這會兒已經逐漸的放鬆了，狀態也是越來越好。</P>
這一個禮拜，他就悶在陳小二家的廂房裡，《大宅門》的劇本，幾乎都要被他給翻爛了。</P>
他很清楚，這個戲將會改變他的一生，這個機會，他必須牢牢的抓住。</P>
因此，這會兒他也是鉚足了勁兒要得到郭保昌的認可。</P>
郭保昌也感覺到劉佩齊這會兒的狀態不緊了，同樣的也是愈加興奮：“哎對！對！白會長說的對！”</P>
劉佩齊的目光突然變得淩厲起來，語氣也不複方才的輕鬆：“可就有一樣兒不能乾，就是不能當漢奸！”</P>
說到最後兩個字的時候，劉佩齊的眼神就跟要吃人一樣，手指都在微微顫抖著。</P>
故事中的這位白家三老太爺一輩子胡作非為，可以說，他幾乎沒乾過什麼對家族，對國家有益的事。</P>
此時此刻，在生命的勁頭，他人性當中的光輝一麵爆發了。</P>
沒人知道是因為什麼。</P>
或許是因為他的兒子在重慶讓日本鬼子給炸死了，也或許是因為國仇家恨讓他幡然醒悟，總之，這一刻的白家三老太爺的形象一下子變了。</P>
他不再是那個好吃懶做，損公肥私，坑蒙拐騙的白老三，這一刻的他，的確當得起故事中那位於八爺的一跪。</P>
郭保昌也是興奮，同時也在好奇易青到底是怎麼從那麼多演員裡麵，把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給挑出來的，這也太神了吧。</P>
腦筋有點兒出圈，可對的一點兒也不慢，這是他刻在骨子裡的故事</P>
，一個驚愕的表情：“嗯？”</P>
劉佩齊理也不理，長身站了起來：“我這個會長一上台，得先立幾條規矩。頭一條，甭管誰家的方子，收好嘍！絕不能交給日本人！第二條，各號凡是在賣日本藥的，都給我扔出去！彆拿人家的拐子打自個兒的腿！這第三條，寧可挨千刀萬剮，不做亡國奴！”</P>
在一旁看戲的易青，感覺就在這一瞬間，眼前站著的根本就不是一個乾巴瘦的三十多歲的中年人，而是真的成了劇中那個，臨死之前幡然醒悟，發出最後一聲怒吼的白家三老太爺。</P>
郭保昌也完全入戲了：“白……白穎宇！你這是抗日宣傳，蠱惑人心！”</P>
劉佩齊斜過頭，滿眼鄙視的看著郭保昌：“王喜光！我兒子在重慶給日本鬼子的炸彈給炸死了！我要是當了這個漢奸，我對不住我兒子，我對不住我！”</P>
“快來人！快來人！把他給我綁嘍！”</P>
劉佩齊一指郭保昌，聲色俱厲：“你們給我起開！用不著你們抓我！看看我這吃的是什麼？煙膏子，大煙膏子就酒，小命立時沒有。我活這麼大歲數了，福也享了，孽也造了，我死而無怨！”</P>
“好······”</P>
易青忍不住叫了一聲好，這場戲還沒結束，但是後麵的部分，在他看來已經不重要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