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氣息在長安城中很濃鬱。
枝頭並無新芽,角落並無綠意,但那些年輕男女身上的單薄衣裳讓人感到了春意盎然。
“真是……豐滿啊!”
隨從的目光在一個婦人的上半身打轉,王豆羅看到了也不怪責。
“春天來了。”王豆羅想到了先前朝中的爭執。
開春後,那些言官仿佛是約好了似的,紛紛開口噴人。
剛開始他們盯住了皇後和楊氏,仿佛是要把皇後拉下馬來,讓貴妃上位。
一時間許多人都迷惑了,以為這是皇帝的手筆……貴妃目前勢力單薄,不足以掀起這等輿論大浪。
現在這些人把槍口一轉,竟然盯住了兩個皇子:衛王和越王。
衛王早已就藩,但越王因為柔弱,皇後憐惜他,就和皇帝說了,多養幾年再放出去。
今日言官們針對這一點狂噴,說越王在長安便是覬覦太子之位,惹的皇後令人出來傳話,說太子和越王是親兄弟,一家兩兄弟的事兒,關你們屁事?
但言官們仿佛是鐵了心,依舊圍攻不止。甚至連衛王都被帶了進去,說他在潛州密謀造反。
衛王殘暴啊!
王豆香搖搖頭,想到衛王還在長安,就覺得這事兒不會太輕省。
“誰是張忠苗?”
前方,一個渾厚的聲音傳來,宛如雷鳴。
“我便是!”
張忠苗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此刻昂首挺胸下馬過去,豪邁的氣勢引得眾人一陣叫好。
“好!”
站在前麵的是衛王。
這些人叫好不是誇讚張忠苗,而是為了逼著他出來。
衛王殘暴,張忠苗一旦出來會引發什麽後果?
“今日張忠苗彈劾衛王最為凶狠,此刻衛王攔路,怕是不能善了了。”幕僚眯眼,竟然也是看戲的模樣。
衛王獰笑道:“本王何時謀反?”
張忠苗梗著脖頸,“老夫聽聞大王在潛州操練軍隊……”
衛王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唾沫噴的他滿臉都是,“潛州官吏就沒有本王的人,本王知曉每日都有人給長安傳遞消息,本王晚上穿什麽褻褲長安都知曉,就這,你也敢說本王謀反?”
皇子就藩,王府中的官員多是長安指派,每個人都擔負著監督皇子‘走正道’的責任。而且沒有兵部和朝中的命令,潛州府兵也不可能聽從衛王的指揮。
所以這個所謂的造反風聞,純屬是吃飽撐的。
張忠苗依舊梗著脖子,“禦史風聞奏事乃是本職。”
“賤狗奴,那本王動手可是本職?”
呯!
隻是一拳,張忠苗的臉就沒法看了。
圍觀的人臉頰抽搐了一下,腎上腺素在狂飆,臉色緋紅,仿佛是正在敦倫般的快意。
“啊!”張忠苗慘嚎一聲。
可還沒完。
衛王接著一腳。
哢嚓!
眾人看著張忠苗那變形的小腿,不禁驚呼。
“哦!”
衛王憤憤而去,金吾衛的人一邊去宮中報信,一邊抬著張忠苗去尋醫。
眾人這才意猶未儘的散去,想來此事會成為他們最近佐酒的好話題。
王豆羅回到家中,叫了王豆香來把今日朝中之事說了。
“皇帝是什麽意思?”王豆香問道。
王豆羅說道:“皇帝沒吭氣。”
“這不對。”王豆香蹙眉,“這是他的兒子,不管是好是壞都該由他來處置,豈容旁人置喙?那些言官……我看多半是他的指使。”
“可他為何如此?”
王豆香自問自答,“難道是想鞏固太子之位?”
“不會,皇帝對一家四姓,不,他對一家五姓忌憚之極,皇後與太子的身後便是一家四姓,他怎肯為一家四姓搭橋鋪路?”王豆羅譏誚一笑。
“那他這是想作甚?”
兩兄弟也算是手段了得,可卻看不清皇帝這一套手段的用意。
“郎君!”
一個仆役進來,“北疆丁忖快馬而來。”
“讓他進來。”
丁忖是被人抬進來的,他躺在門板上艱難拱手,“見過郎君,二郎君。”
管事說道:“他們瘋狂趕路,寒氣入骨,渾身僵硬。”
王豆香走過去,伸手按住丁忖的手臂,一股溫暖的內息緩緩輸入。
丁忖的臉上多了一抹血色,“小人的胸中……”
管事伸手進去,摸出了一個大油紙包。
“打開。”丁忖這一路調用了王氏的力量,換馬不換人,瘋狂疾馳,短時間之內趕到了長安。此刻他渾身僵硬,手臂不聽使喚。
管事打開油紙包,裏麵還有一層。
再打開這一層油紙,裏麵是個厚厚的信封。
這般珍而重之,必然是重要的東西。管事小心翼翼地拆開信封,把一疊信紙遞過去。
王豆香接過,看了第一頁,神色不變,隨即翻開第二頁。
王氏兄弟一裏一外,王豆羅負責朝中之事,王豆香管著家事。
王豆羅在想著朝中之事,琢磨著皇帝令人彈劾兩個兒子的用意。
“咦!”
王豆香輕咦一聲。
王豆羅抬眸,微笑問道:“是什麽?”
王豆香搖頭,“且等等。”
他一頁一頁的翻看著,神色百變,驚喜,不解,迷惑,警覺……
最後他抬頭,“兄長,是冶煉之術!”
王豆羅一怔,“哦!如何?”
王豆香神色凝重的道:“比之淳於氏怕是隻高不低。”
王豆羅伸手,急促的道:“給老夫看看。”
他仔細看了,和王豆香麵麵相覷。
“哪來的?”
剛喝了兩碗熱湯的丁忖此刻恢複了些,坐在邊上,神色委頓中帶著興奮,“是楊郎君給的。”
“誰?”
“哪個楊郎君?”
丁忖說道:“小娘子的那位縣令。”
呯!
王豆羅一拍案幾,“他從何處得來的?”
換做是旁人,早已狂喜過望。可王氏兄弟卻要先核實來曆。
這便是世家大族和普通家族的區別。
“楊郎君在國子監裏看了不少書,學了冶煉之法。去了太平後缺少鐵器。他便從那些人犯中尋出了些工匠一起琢磨,如今太平已經架起了爐子,測試過數次,出的都是上好的鐵啊!”
太平的爐子是架起來了,但一爐鐵都沒出。可太平是楊玄的地盤,誰能去驗證?
“好!”王豆羅再拍案幾,滿麵紅光的道:“淳於氏肆無忌憚對王氏下手,卻不擔心礦石被斷絕,便是因為我王氏沒有上等的冶煉之法。令人馬上測試,若是能成,王氏與淳於氏主客異位矣!”
王豆香卻已經看出了些道道。他負責家中的產業管理,這幾年王氏嚐試冶煉便是他在總管。隻是看了一遍,他就興奮不已。
“兄長,不差,絕對不差!”
王豆羅知曉這位兄弟的本事,聞言不禁大喜,“好一個楊玄!”
王豆香撫須,“當初在元州相遇,便是他救了仙兒,如今他給了這等精妙之術,更是讓王氏能脫離目下的困境,兄長……”
兩兄弟相對一視,不禁大笑起來。
丁忖說道:“二位郎君,楊郎君要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