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了!”劉擎擺擺手。
楊玄起身行禮,“下官告退。”
盧強問道:“可知曉該如何做?”
被搶了反擊大戰的眾人看向楊玄,想聽聽他的分析。若是不妥,他們自然要指出來,看看老頭可還有臉偏袒他。
老頭坐在那裏,看著倨傲之極。可仔細一看,他的耳朵都支棱了起來。
楊玄說道:“三大部碾壓陳州,太平七度被破城。若是陳州全麵反擊,三大部將會在赫連春的統領之下集結起來。此戰我陳州勝了,潭州大軍必然會出擊,如此,我陳州將會引發一場大戰。”
陳州不敵三大部加潭州遼軍!
這是事實!
“北遼那邊用羞辱來激怒我陳州上下,便是希望我陳州放棄堅城,全麵出擊。可為何要如他們的意?”
楊玄笑的自信,“太平七度被破城,哪裏跌倒的,便從哪裏爬起來。下官身為太平前任縣令,那麽,下官將率領太平軍去把那些臉麵給拿回來。”
他看看眾人,“連本帶利!”
……
太平。。
錢吉的日子不好過。
曹穎並未刻意針對他,每日安排的事務也毫無問題,甚至能看出優待來……譬如說那等困難之事都給了別人,而錢吉的事兒簡單又輕鬆。
譬如說巡街。
巡街分為兩種,一種是軍士巡街,這是治安巡查;一種是官員巡街,這是體察民情,收集民情。
錢吉每日的工作就是這個。
他在街上緩緩而行,目光不住轉動,就像是一個小偷進了太平城,擔心下一刻身後就有人來套麻袋,毒打自己一頓。
巡街必須要走遍太平城。
從被安排巡街開始,錢吉被碰瓷十餘次,老人、婦人、孩子……每一次都讓他刻骨銘心。
他的名聲越來越臭。
右側有個小攤,攤主是個少女,可如今坐在攤子後麵的卻是個新來的人犯。人犯是個婦人,看著頗有些姿色。
錢吉前日就聽聞了婦人的事兒。婦人叫做鄭五娘,嫁了個愛喝酒的男人。婚後日子還好,可男人的差事突然丟了。丟了之後,男人剛開始還積極去尋事兒,可這幾年流民越來越多,那些商人更樂意於用他們。
和用正常人相比,流民要求的報酬更低,許多甚至隻求不餓死,不冷死。
這便是最好的苦力。
於是鄭五娘的丈夫處處碰壁。在家整日飲酒叫罵不公。喝多了就打孩子,鄭五娘阻攔也被打的鼻青臉腫的。
她回娘家哭訴,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若是娘家強勢尚能為出嫁女出頭,可她的娘家也過的艱難。耶娘讓她暫且人人,男人嘛,遲早會幡然醒悟。
她上午織布,下午接一些縫縫補補的活計,辛辛苦苦掙來的錢大半都被丈夫奪了去買酒喝。
喝了就打她和孩子。
這樣的日子她看不到頭。
絕望且麻木。
直至一次丈夫喝的眼珠子發紅,提著木棍子走向才五歲的孩子時,鄭五娘不知怎麽想的,拿起剪刀,就這麽一剪刀捅進了丈夫的後腰。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解脫了。
隨後的過程恍如夢境。
收監,審訊,毒打……官吏們讓她知曉了什麽叫做‘民心如鐵,官法如爐。’
見到錢吉後,鄭五娘下意思的起身行禮,惶然低頭,“見過主簿。”
錢吉神經質的看著她,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旋即想到鄭五娘才將被流放太平。
他看看左右,覺得所有人都在嘲笑自己,在等著碰瓷,等著套麻袋。
長久以來的壓力一下就讓他癲狂了。
“賤人!”
錢吉劈手就是一巴掌。
這些賤人啊!
若是在別的地方,他一聲吩咐就能讓他們生死兩難。
可在太平,卻是這群賤人讓他生死兩難。
啪!
他眼珠子發紅,瘋狂的抽打著鄭五娘。
“賤狗奴!賤人!下賤!”
鄭五娘不敢反抗,她含淚道:“奴錯了。”
柔弱的鄭五娘把錢吉心中的戾氣都激發了出來,他更想到了殺雞儆猴的招數,就指著鄭五娘,“拿下!重責!”
鄭五娘跪下,嚎哭道:“奴有罪,奴罪不可赦。”
隨從看著錢吉,想動手,可看看周圍沉默,但眼中卻多了戾氣的百姓們,他們怯了。
“賤人!”錢吉覺得所有的鬱氣都發泄了出來,神清氣爽的背著手繼續巡查。
不知過了多久。
鄭五娘突然發現周圍安靜了下來。
接著有腳步聲緩緩而來。
年輕男子的聲音很好聽,很溫潤,“這是鬨什麽?”
鄭五娘下意思的道:“奴罪不可赦。”
年輕男子溫和的道:“我問今日。”
鄭五娘張開嘴,血水從嘴角流出。她擔心惹惱貴人,趕緊擦拭了一下,“奴惹惱了主簿,罪不可赦。”
“你說了什麽?”
“奴什麽都沒說。”
“那你做了什麽?”
“奴什麽都沒做。”
“那你為何說自己惹惱了主簿?”
“奴……隻因奴是罪人。”
“罪人自該有律法來處置,你起來。”
鄭五娘抬頭,就看到一個年輕人站在前方。
他是誰?
“明府!”
這時周圍的人都湧了上來。
“司馬!”
“見過司馬!”
鄭五娘看到那些百姓歡喜的行禮,眼中全是欣喜之色,仿佛是看到了久別的親人。
司馬?
是誰。
“是司馬!”
身後傳來了雇主的聲音,少女聲音甜脆。鄭五娘聽出了少女的仰慕,就像是她十五歲的那年,見到那個心儀少年時的聲音一模一樣。
“鄭五娘,這是咱們原先的楊明府,如今的楊司馬。”
“哦哦哦!”鄭五娘慌忙點頭,卻不知這位楊明府楊司馬是誰。
她看到那個年輕人笑著拱手,少頃,目光驟然銳利。
“為何犯事?”
鄭五娘吸吸鼻子,“家裏男人每日喝酒打孩子。”
“沒打你?”
“打。”
打,而不是打了。
“那一日,他拎著棍子,看著像是要發狂去打孩子,奴也不知怎麽想的,就用剪刀捅死了他。”
“奴什麽都能忍,隻要孩子好。奴願意為了孩子而死……他打死奴不打緊,可不能對孩子下狠手。”
“奴知罪。”
鄭五娘有些害怕。這一路走來,那些官吏聽聞是殺夫案子,給的吃食不是臭的,便是最差的。直至到了太平,這才好了些。
“你起來。”
年輕人聲音很輕柔。
“奴不敢。”
年輕人微笑,“要我扶你不成?”
身後,少女老板低聲道:“快起來。”
鄭五娘這才起身。
她偷偷瞥了年輕人一眼,見俊美中帶著英武和威嚴,竟比自己當年心儀的少年出色了無數。
但那是錢吉啊!
主簿不是地頭蛇嗎?
司馬好似管不著吧?
“去尋錢吉。”年輕人目光銳利,“老二。”
“在!”
“你去,告訴錢吉,滾過來。但凡慢一步,打!”
“是!”
鄭五娘心猛地蹦跳了一下,看到年輕人身後的憨傻男子走了出來。